世界，在万藏的宣告中凝固了。
不，比凝固更彻底。
它死了。
原本流淌着亿万数据、如星河奔涌的液态光海，在江澈脚下，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光芒熄灭，化作一块延展至视线尽头的黑色晶体平台。
完美，光滑，死寂。
每一寸，都透着绝对几何学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美感。
万藏自那庞大的盖娅之心上踏出一步，落在这片黑色虚空中。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江澈，随意地抬起了手。
没有光。
没有声音。
没有能量的咆哮。
只有一道……命令。
一道无形的、纯粹由概念构成的“修正”指令，像水面上一圈无声的涟漪，朝着江澈的方向，轻轻荡开。
来了！
江澈喉咙一紧。
心跳漏了一拍。
在他战斗本能的尖啸中，神格之力已然爆发！扭曲空间！进行超远距跃迁！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是“变量”神格的根基！
然而——
这一次，空间没有回应。
他的神格之力，就像一把想撬动铁轨的塑料勺子，刚一触碰到空间的底层结构，就被那道涟漪温柔地、不容置疑地……抚平了。
扭曲，被“修正”为平直。
跳跃，被“修正”为静止。
一切的“可能”，都被“修正”为“不可能”。
闪避，从概念层面被删除了。
江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无形的“修正”正面撞上自己！神格自动凝聚的护盾，连一瞬间都没撑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当场碎裂。
咚！
一声闷响。
仿佛一颗看不见的星球，正面轰在了他的胸口。江澈整个人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碎了一块山峰般巨大的水晶服务器，才狼狈地停下。
喉头一咸，一缕金色的神血顺着嘴角滑落。
万藏没有追。
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个耐心的数学家，在给一个屡教不改的顽童，阐述一道最基础的公理。
“看到了吗？江澈。”
他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念一个物理常数的代号。
“你所依赖的‘可能’、‘变数’，不过是宇宙在达到完美之前，无意义的能量噪音。混乱、随机、自由意志……这些，是宇宙这台精密机器上的‘Bug’，是痛苦和毁灭的根源。”
他的声音直接在江澈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说服力。
“而我，就是来修复这一切的。一个永恒、稳定、没有意外、因此也没有痛苦的宇宙。在那里，一切都被预设，一切都遵循最完美的程序。那才是终极的，绝对的……安宁。”
“放屁！”
江澈抹去嘴角的金血，眼中的骇然被怒火彻底点燃。他从崩碎的服务器上弹射而起，将那枚代表“无限可能”的变量神格，催动到了燃烧的极致！
他不能让这套歪理动摇自己！
轰——！
他将自己，化作了一场法则的风暴！
一场高度浓缩、纯粹由“混乱”构成的风暴！
空间在胡乱折叠！时间在无序倒流！能量在正反物质间疯狂湮灭！这是对“秩序”二字最彻底的亵渎，是江澈此生最强的一击！
风暴撕裂了死寂的黑色空间，狂啸着扑向那个孤高的身影。
然后。
让江澈浑身发冷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瞬间撕碎任何神明的法则风暴，在靠近万藏百米范围时，就像一头撞进了……棉花里。
不，不是棉花。
是黑洞。
万藏周身那片“绝对常量”领域，像一个无形的吞噬旋涡，将所有混乱的法则尽数吸入，然后……中和、抚平、格式化。
狂暴的风，变得温顺。
折叠的空间，被强行拉平。
倒流的时间，被拨回正轨。
最终，那场浩劫般的风暴，在抵达万藏面前时，已经变成了一缕微风，仅仅是吹动了他一丝不苟的衣角，便消散于无。
江澈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强弱之分。
这是天敌。
是程序员在修复一段错误代码。
他所有的力量，他的一切可能，在万藏的“绝对秩序”面前，只是一个等待被修正的、毫无意义的……Bug。
一股足以压垮意志的绝望感，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
轰隆隆！
被两人战斗余波彻底激怒的盖娅之心，再次暴动！
这一次，不再是无差别攻击。数十道比山脉更粗壮的能量触手，从地核深处猛然贯出，如同史前巨兽的触腕，从四面八方，同时抽向江澈与万藏！
每一道触手，都蕴含着一种最原始、最混乱的生命与凋零法则！其复杂程度，远超江澈刚刚制造的风暴！
万藏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眉头，第一次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常量”领域，在同时处理如此多、如此复杂的原始法则时，那完美无瑕的防御，出现了一丝……延迟。
对第一根触手的“修正”，和对第二根触手的“修正”之间，出现了大约千分之一秒的间隔。
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破绽。
但江澈捕捉到了。
他那被逼到极限、为“变量”而生的直觉，像一道闪电，精准地劈中了这丝一闪即逝的“不完美”！
攻击他？
不，没用的。
江澈脑中瞬间做出判断。他借着其中一道触手挥舞时产生的巨大阴影和法则扰动，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脱离了万藏的正面锁定，一头扎进远处另一座山脉般的水晶服务器后面！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万藏的“绝对秩序”，不是无限的！它在处理高强度的“变量”时，同样需要消耗他口中所谓的“算力”！
自己……不能再当那个被修复的“Bug”了。
他必须把盖娅之心这个最狂暴、最不稳定的第三方，拉进自己的战局！
躲在巨大的服务器后，江澈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他闭上眼，那枚陈骸留下的、蕴含着无数旧日隐秘的“方舟数据水晶”开始在他脑中飞速运转。
他的嘴角，在劫后余生中，缓缓勾起一丝决然的弧度。
用秩序打败秩序……不，那是他的游戏规则。
得用“真相”，打败被扭曲的秩序。
江澈猛地睁开眼，喃喃自语。
“我要做的不是强攻，而是……找到你这段完美程序里，那个最底层的、致命的逻辑漏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