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

胃里天翻地覆，像是要从喉咙里爬出来。

被剥夺的五感，在同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倒灌回头颅。

“嗡——”

耳鸣。尖锐的、足以撕裂耳膜的轰鸣。

眼前，是亿万道色彩斑斓的光线炸开，像有人把整个银河塞进了他的眼球。

江澈猛地睁开双眼。

他正在下坠。

不。

是悬浮。

悬浮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之中。

这里没有岩石，没有熔浆，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流淌的金色光海。那光芒温润而磅礴，无声地涌动着，却仿佛能听到一颗星球的呼吸。

地核。

他到了。

“……这就是，人间神狱的底层。”

陈骸留下的信息，如数据包般在脑中解压。

江澈的视线扫过这片金色的“地核之海”。海中，漂浮着数不清的水晶簇，每一座都堪比一座巨型城市。水晶内部，亿万光丝交错，明灭不定，像宇宙中最精密的神经网络，又像……

服务器。

支撑着整个太阳系现实稳定的，法则服务器矩阵。

而在所有服务器簇拥的最中央，是这片奇迹的核心。

一颗心脏。

一颗由无法估量的、最纯粹的主水晶构成的心脏。它并非静止，而是正在进行着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咚。

咚。

每一次搏动，都会在光海中掀起一圈柔和的能量涟漪，如同母亲的呼吸，滋养着周遭的一切。

【盖娅之心】。

地球的星球意志。

它被囚禁于此，被改造成了神狱永恒的动力源。

然而此刻，这颗伟大的心脏，正在被污染。

江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了。

在盖娅之心那巨大的水晶表面上，有一个身影。

万藏。

他没有在等待决战。

他早已开始。

他的身体，竟有一半已经诡异地“长”进了盖娅之心的水晶外壳里，像一株扎根于神明躯体之上的、最恶毒的寄生藤。

他双眼紧闭，神情平静得近乎庄严。

但从他与水晶的连接处，无数黑色的锁链，正疯狂地向盖娅之心的内部蔓延、侵蚀！那些锁链上烙印着绝对秩序的符文，所过之处，纯净的金色水晶被染上死寂的墨色，就像最恶性的癌细胞，在疯狂扩散。

每一次心跳，都带上了肉眼可见的痛苦与痉挛。

万藏，他不是要摧毁世界。

他要“格式化”这颗星球的意志，窃取整个世界的力量，收归己用！

就在江澈被这宏伟又疯狂的计划所震撼时，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浩瀚的愤怒，发现了他这个“入侵者”。

盖娅之心，被彻底激怒了！

它无法分辨敌我，它只知道，所有胆敢闯入此地的，都是病毒！

嗡——！

整个地核之海，瞬间沸腾！

一道纯粹由法则构成的重力狂潮，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光线被扭曲，空间被碾碎。

一堵无形的、足以将神祇都压成基本粒子的巨墙，朝着江澈和万藏，同时拍下！

这是星球的绝对愤怒。

硬抗，就是粉身碎骨。

在那毁天灭地的威压降临的刹那，江澈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他没有防御，也来不及逃离。

他做出了最疯狂的本能反应。

属于“变量”的神格，以前所未有的程度延展开来，将他包裹成一道拥抱混乱的虚影。

他一头扎进了那狂暴的重力潮汐之中！

星球的怒火是颠覆世界的海啸，那江澈就是巨浪之巅的一叶孤舟。

他不对抗。

他顺着其中最混乱、最不可预测的法则奔流，在无数个破碎与重组的临界点上，疯狂舞蹈，维持着自身存在的微妙平衡。

像个疯子，在世界的怒火上冲浪。

而在潮汐的另一端。

那个与盖娅之心相连的身影，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面对那同样足以将他碾成齑粉的重力潮汐，万藏只是平静地，甚至有些不耐烦地，抬起了一只手。

没有神光。

没有壁垒。

只是那么轻轻一抬。

于是，那奔涌而来、混乱狂暴的重力法则，在他面前，被瞬间“修正”了。

扭曲的空间被抚平。

狂暴的能量被中和。

一切的无序与混沌，都被一股至高的意志，强行还原成了最稳定、最基础的常量。

足以毁灭一切的重力潮汐，在万藏面前，变成了一面平整、光滑、完美的黑色晶壁。

纹丝不动。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也就在这时。

万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喜悦，只有绝对的、冰冷的、如同宇宙终极算法般的理智。

那目光穿透了能量的海洋，精准地锁定了刚刚稳住身形的江澈。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直接在江澈的脑海中响起。

“变量，你来晚了。”

万藏看着他，就像一个程序员，看着自己代码里最后那个无关紧要的BUG。

“见证新秩序的诞生。”

“然后，被修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