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红的。
不是晚霞,不是血色,而是一种……绝对的、均匀的、令人窒息的深红色。像一块巨大的天鹅绒幕布,兜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风停了。
声音消失了。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筹海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甚至没看窗外,仅仅是耳机里持续了0.3秒的绝对静默,就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冲向指挥台。
入眼的,是一片茫茫的雪花。
军用卫星链路,雪花屏。
本地光纤网络,雪花屏。
城市监控系统,雪花屏。
耳机里,只剩下“沙——”的白噪音,像来自坟墓深处的嘲讽。
所有情报节点,全部失联。
天钧,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掐断了现代文明的喉咙。
整个地球,成了一座信息黑箱。
他们,瞎了。聋了。
但筹海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惶。
这位永远将棋盘推演到最后一子的谋士,只是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拔掉了所有设备的电源。
滋啦。
滋啦。
清脆的断电声,在死寂的指挥核心里,显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向背后那面完整的玄武岩墙壁。
那是一面“活”的墙。
墙上雕刻着一幅古老的世界地图,山川海河,纤毫毕现。某些关键的节点上,镶嵌着不知名兽骨打磨成的信标,此刻正明灭不定,像垂死之人的呼吸。
这,才是无相行者真正的指挥中枢。
筹海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凉刺骨。
他从怀中掏出几枚信物,触手温润。一枚象征“全军集结”的石隼,一枚代表“死守阵地”的龟甲,还有一把意味着“不计代价突袭”的黑曜石短匕。
他的手指冰冷而稳定。
石隼,被他稳稳地放在了代表巴黎的凹槽上。
龟甲,按在了亚马逊雨林的位置。
黑曜石短匕,则对准了上海。
嗡——
石壁地图上,代表各个战力的光点,无声地接收到了指令。
一场没有呐喊,没有电波的战争,开始了。
……
法国,巴黎。
红幕之下,光明之都宛若鬼城。
隗山像一座移动的铁塔,站在协和广场中央,脚下的石板地砖,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发出细密的悲鸣。
他仰头,看向远方的圣母院。
一股股冰冷的、属于“秩序”的神性,正像闻到血腥味的秃鹫,在那里疯狂盘旋、汇聚。
那里,是他的阵地。
“呵。”
隗山咧开嘴,露出一个野兽般的笑容,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发出“嘎嘣”的脆响。
他迈开大步,每一步,都在地面上踩出一个龟裂的浅坑。
当他抵达圣母院前的广场时,他停住了。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传来。
盘踞在教堂屋顶上,沉默了八百年的石像鬼们,它们的石质眼眶中,正缓缓亮起冰蓝色的光。
不远处,卢浮宫广场上,那些代表着人类艺术结晶的古典雕塑,它们的肌体开始扭曲,大理石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条条金色的符文。
凯旋门顶端,描绘着帝国荣耀的战争浮雕,正一片片地从墙体上剥落,悬浮在半空。
“嗡——!”
一声来自地壳深处的共鸣,响彻巴黎!
下一秒,所有的石像鬼、雕塑、浮雕,连同周围建筑上成千上万吨的砖石,同时挣脱了重力。
它们冲天而起!
那是一场钢铁与岩石的风暴!
在半空中,它们疯狂地汇聚、挤压、融合!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
一尊高达百米的恐怖巨像,缓缓成型。
它的身躯是教堂的砖石,手臂是扭曲的钢架,脸上则是一张由无数浮雕面孔融合而成的、毫无表情的巨大面具。
胸口的核心,一颗纯粹的蓝色光球,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第一尊,“秩序巨像”,降临。
面对这神罚般的造物,隗山眼中没有畏惧,只有烧得通红的战意。
“来得好!”
一声战吼,震彻云霄!
他不退反进,脚下大地轰然炸裂,整个人如同一颗脱膛的炮弹,正面迎向了那尊缓缓抬起巨脚的恐怖造物!
……
中国,上海。
黄浦江的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入海口疯狂倒灌!
浑浊的江水带着腥臭的淤泥味退去,露出大片大片漆黑的河床,和无数沉船的残骸。
天要塌下来了。
这是悬在整座城市头顶的低气压,带来的唯一感受。
凌霜站在和平饭店的楼顶,风衣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她银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远方海平面上,那道正在疯狂积蓄能量的、预示着灭城海啸的恐怖白线。
找到了。
她不需要分析,不需要计算。
她的神性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铺开,沿着地脉的走向,直插江底。很快,她就锁定了那个引发一切的源头——一个位于江底龙脉节点上的,临时构建的能量奇点。
天钧,想用一个杠杆,撬动整个东海。
凌霜眼神一凝。
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璀璨的银色流光,像一颗划破红幕的逆行流星,一头扎进了冰冷浑浊的江水之中!
江底,伸手不见五指。
巨大的水压和淤泥,对她毫无影响。她像一枚精准制导的鱼雷,直扑那个越来越亮的光团。
近了。
就是那里!
凌霜眼神一凛,手中光刃暴涨三尺,没有选择直接攻击能量核心,而是凭借着对律者系统深入骨髓的理解,将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精准地刺入了光团侧下方,一个看似空无一物的能量回路节点。
那里,是整个临时奇点的“逻辑保险”。
“轰——!!!”
一声无法传播却足以震荡灵魂的闷响,在江底炸开!
能量奇点瞬间失控,狂暴的能量向内坍缩,又猛然倒灌而出!
江面上,那已经累积到数百米高、即将吞没陆地的滔天巨浪,在抵达外滩的前一刻,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椎骨,轰然溃散!
化作漫天水汽。
危机,解除。
然而,还不等凌霜喘息,她的脸色,猛地一变。
她抬起头。
透过浑浊的江水,她看到江面之上,一尊、两尊、三尊……
更多由江水、沉船残骸和淤泥构成的“秩序巨像”,正踏着波涛,缓缓从江水中升起。
它们那空洞的蓝色眼眶,一双,两双,三双……
齐齐锁定了水下,那道银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