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神狱》正文0 | 第231章 魔鬼的笔记 |

噼啪。

废弃气象站里，篝火是唯一的光源。

噼啪。

筹海的键盘敲击声，是唯一的活人的动静。

已经六个小时了。

这个男人像一尊蜡像，融化在了军用笔记本电脑的幽光里。他的世界，只剩下屏幕上那片由无穷代码构成的，黑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狰狞的衔尾蛇图标，盘踞在数据核心。

它像活的。

筹海每一次试图破译，那图标就仿佛不屑地“呼吸”一下，屏幕上的数据流便瞬间重构成一座全新的、更复杂的迷宫。

这不是加密。

这是凡人对“神”的一次拙劣模仿。

是用人类最顶尖的逻辑，去揣测疯子的呓语。

筹海的十根手指几乎化作了残影，汗珠顺着他消瘦的下颌线滴落，砸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洇开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的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瞳孔里瀑布般滚动的绿色字符，是他此刻唯一的风景。

这是一场角力。

一场，会死人的角力。

“砰。”

隗山一拳砸在旁边的锈蚀铁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不懂代码，但他看得懂筹海那张惨白的脸，看得懂那副身体里紧绷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神经。

凌霜站在窗边，背对众人。她像一头优雅而警惕的母豹，用感官覆盖了整座雪山，为这场脆弱的“手术”站岗。

突然——

键盘声，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

筹海的身体猛地向后瘫倒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几乎把肺都掏空的喘息。

“怎么样？”隗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进来了。”筹海的声音像破锣，沙哑得厉害，“那群疯子……在泰坦的铠甲上，留了根没拧紧的铆钉。”

他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虚脱后的麻木。

他没敢去碰那个衔尾蛇主脑。

他像个小偷，顺着那道微不足道的漏洞，溜进了硬盘最外围的归档区。

一排排文件名闪过。

最终，他的目光定在一个体积最小，却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数据包上。

就是它了。

筹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敲下回车。

进度条的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抽打众人的神经。终于，一声清脆的解锁音效响起。

一个文档，在屏幕上缓缓展开。

江澈和隗山瞬间凑了过来，连窗边的凌霜都回过头，银灰色的眼瞳投来问询。

文档的撰写者，奥黛尔。

那手写体，优雅得像艺术品，却透着一股解剖刀般的锋利和冰冷。

而报告的标题，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关于“神性污染源-Annihilation Gospel”的初步解构与应用猜想》

扉页上，除了奥黛尔的签名，还有一行疯狂的批注：

“存在，即熵增。而‘福音’，是引领一切回归绝对‘零’的完美秩序……”

“寂灭福音……”

江澈喉咙发干，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一股熟悉的寒意，从百慕大深海的记忆中苏醒，顺着他的脊椎，一寸寸爬上后脑。

他往下看去。

奥黛尔用一种冷到极致，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言，像分析一个数学公式般，描述着这场宇宙级的灾难。

“……它并非能量或物质。”

“它是一种信息。一种模因。”

“一种……可以直接感染‘思想’的病毒。”

报告写到这里，用红字标注了一行警告。

“病毒的感染途径，不是接触，不是聆听。”

“是‘理解’。”

“一旦任何智慧体，试图去理解‘福音’的内容，其自身的逻辑闭环，就会被入侵、同化。最终，被感染者的世界观、价值观，乃至‘自我’的存在，都将被彻底覆盖，指向唯一的终极目标——”

“追求，并实现宇宙的伟大寂滅。”

报告附件里，还有几段实验录像。

筹海的手指有些发颤，点开了第一个。

画面亮起。

一个纯白色的房间，一个神情桀骜的觉醒者被绑在椅子上，正对着镜头破口大骂，神性力量不断冲击着拘束装置。

突然，一段微弱的、无法分辨的杂音，在房间内响起。

仅仅三秒。

觉醒者的咒骂戛然而と止。

他脸上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侧着耳朵，像在倾听什么。

十秒。

他眼神开始涣散。

三十秒。

他彻底安静了。脸上所有属于“人”的复杂情绪——愤怒、不甘、恐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狂热的平静。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束缚的双手。

然后，在所有研究员惊骇的注视下，他张开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开始撕咬自己的手指。

他一边咬，一边用梦呓般的、充满狂喜的语调，反复吟诵着。

“寂灭……是福音……”

“寂灭……是恩赐……”

嘎吱。

骨头断裂的脆响。

他咬断了自己的食指，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反而洋溢着一种解脱般的光辉，仿佛正在完成一场最神圣的仪式。

视频到此结束。

“呕——”

筹海猛地别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

隗山的脸已经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除了暴怒，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那是面对一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天敌时，最原始的战栗。

凌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银灰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屏幕，身体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江澈面无表情，点开了第二个视频。

实验对象，是遗识发掘会的一名研究员。

他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一段泄露的音频。

画面里，他微笑着走进隔离室，彬彬有礼地向同事们挥手告别，然后拿起一把手术刀，无比精准地，微笑着，切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

他脸上，挂着同样的、令人遍体生寒的幸福笑容。

看完所有录像，气象站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篝火的火苗，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刺骨的寒意，跳动得愈发微弱。

江澈，终于明白了。

陈骸口中，终结了旧神时代的“宇宙杂音”。

百慕大时空裂隙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终极虚无”。

万藏那套冷酷到极致的“绝对秩序”……

原来，从头到尾。

都是同一个东西。

同一个……敌人。

凌霜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江澈身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江澈，这东西……已经超出了‘神狱’的范畴。”

作为前律者，她毕生都在围剿囚犯。

但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囚犯们拼了命想逃离的这座“监狱”，在这“寂灭福音”面前，或许才是唯一的避难所。

这种威胁，针对的不是律者，也不是囚犯。

它针对的是“存在”本身。

就在这股足以压垮心智的沉重情报，让每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时——

哔——！！！

筹海的笔记本电脑，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

一个全新的、猩红色的提示框，蛮横地弹了出来，覆盖了整个屏幕。

【警报：检测到二级权限突破。】

【文件夹“潘多拉”……第一层权限已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