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是整个世界，连同江澈自己，都被浸泡进了一缸看不见的福尔马林。

感官被一层层剥离。

连接着体内那股“变量”神格的线路，被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咔’地一声，剪断了。

断得干干净净。

力量，正从他的指尖开始退潮。四肢百骸像是漏了气的皮球，飞速干瘪下去，只剩下一具空洞虚弱的躯壳。

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

耳朵里像塞了两团湿透的棉花。

不远处，周源那具钢铁之躯轰然倒地。义眼中的红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最终彻底熄灭。

瘫痪。

彻彻底底的神性瘫瘓。

“游戏结束了，我亲爱的‘变量样本-01’。”

奥黛尔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这死寂的粘稠。

她从控制台上走下，高跟鞋敲击金属地面。

哒。

哒。

哒。

每一下，都像是为他和周源敲响的丧钟。

江澈涣散的视线里，那团名为“衔尾蛇”的怪物，正向他蠕动而来。那不是爬。那是一滩活着的，由废铁、烂肉和噩梦搅拌而成的浆糊，在地上无声地流淌。

一条覆盖着金属鳞片的血肉触须，蛇一样探了过来。

前端猛地裂开，化作一张布满层叠利齿的巨口。

腥臭的、混杂着机油与腐肉酸气的热风，扑面而来。

要死了。

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瞬，江澈的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张脸。

姐姐江荷紧锁的眉头，她总说：“别胡思乱想，好好吃药。”

陈骸那张永远睡不醒的厌世脸，却在灯下对他说：“你的命，比你想象的要贵。”

隗山像山一样可靠的背影。

筹海冷静敲击键盘的侧脸。

凌霜那双本该无情的银灰色眼眸，挡在他身前时，一闪而过的动摇。

还有周源……那张毁容的脸上，复仇的火焰烧得那么旺，可报出自己名字时，却脆弱得像个孩子。

不行。

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

衔尾蛇的巨口已经近在咫尺，粘稠的消化液滴落在地，腐蚀出滋滋作响的黑洞，冒着青烟。

就在这时——

一股滚烫的热量，隔着作战服，猛地从他大腿口袋里爆开！

那感觉，就像一根烧红的烙铁，被狠狠地怼在了他的皮肉上！

剧痛穿透了神性瘫痪带来的麻木，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

是那个护符！

从黄金王朝百夫长身上扒下来的，那个被他随手扔进口袋，早就忘了的圣甲虫护符！

这块不起眼的黑石头，此刻正像一个微型黑洞，疯狂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那股瘫痪一切的高频能量波！

奥黛尔的计算，漏掉了这件东西。

一个她数据库里根本不存在的，来自异域神系的，纯粹的物理“意外”！

口袋处的温度越来越高，江澈甚至闻到了自己作战服被烧焦的味道。

石头内部，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滑的石面上，一道蛛网般的裂纹，悄然浮现。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瞬间遍布全身！

衔尾蛇的巨口，已经遮蔽了他所有的光。

“咔嚓。”

一声轻响。

在江澈的意识世界里，却宛如惊雷。

圣甲虫护符，碎了。

也就在它化为齑粉的瞬间，那道压在他神格之上的无形枷锁，消失了。

自由的时间，只有零点五秒。

一个呼吸的十分之一。

一次心跳的三分之一。

然而，对一头被压抑到极致的猛兽而言——

足够了！

轰！！！

被堵死千年的大坝轰然决堤！那股属于“变量之神”的、混乱到极致的力量，以一种近乎报复的姿态，洪水般倒灌回江澈的四肢百骸！

大脑不再冰冷！

思维不再迟滞！

失而复得的强大，让他几欲仰天长啸！

但时间，只有零点五秒。

视野恢复清明。

眼前，是衔尾蛇那即将闭合的、足以碾碎坦克的钢铁巨颚。

逃？来不及。

防御？挡不住。

江澈的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归于空白。

他只剩下一个选择。

赌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