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神狱》正文0 | 第185章 拼图与匕首

“咚。”

“咚。”

“咚。”

永寂书库的中央枢纽里，只有隗山沉重的脚步声，像一柄攻城锤，一下下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他像一头被关在铁笼里的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金属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

江澈靠在一旁的维生舱壁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枢纽中心的那个人。

筹海。

那个一向冷静到近乎非人的男人，此刻正趴在巨大的全息投影桌上，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骸骨。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十个小时了。

高强度压榨神性带来的负荷，让他眼眶深陷，颧骨高耸，一根血管甚至在他眼白处炸开，渗出一抹刺目的血红。

江澈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的一股淡淡的、类似电路烧糊的焦臭味。

那是神性本源过度燃烧的味道。

突然。

“嗡——”

一声轻微的蜂鸣，筹海僵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一寸寸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

“过来。”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隗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和江澈已经同时出现在投影桌旁。

筹海的手指在光幕上虚弱地点了一下。

“嘶啦——”

无数数据流瞬间汇聚，一张充满了不祥与腐朽气息的建筑结构图，猛地在三人面前展开。

哥特式的尖顶，拱形的彩窗，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剥落的痕迹，像一张张怪诞的人脸。

“奥林匹亚精神病院。”筹海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城郊，废弃三十年。”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开口的力气。

“里面……盘踞着一个‘碎神者’。”

话音刚落，一张陡峭的红色能量曲线图弹了出来，那上扬的尖锐角度，像一把即将刺穿屏幕的利刃。

“觉醒失败的残次品。”筹海补充道，“神格崩碎，只剩下吞噬本能。能量在失控飙升，我的模型结果……最多二十四小时，会爆。周围五公里，寸草不生。”

隗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瓮声瓮气地问道：“遗识发掘会那帮杂碎呢？就干看着？”

“看着？”

筹海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人家在开席呢。”

他手指一划，画面切换成精神病院的卫星鸟瞰图。

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座病院包裹得滴水不漏。武器阵地，高能探头，潜伏小队……应有尽有。

“天罗地网，早就布好了。”筹海的手指，点在了一个文件夹上，上面清晰地标注着行动代号。

【渔翁】。

“他们在等。”筹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等一个‘人’，去消耗‘碎神者’。等两边都打残了，他们好进场……‘双重回收’。”

“一个人？”江澈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律者？”

筹海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颤抖的手，点开了那个几乎耗尽他所有心神的、从战术芯片最底层挖出来的加密文件。

破译、还原。

一份截获的律者内部任务指派单，以最原始、最冷酷的形式，跳了出来。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霜雪刻成的。

【任务目标：清除高危失控异常点‘碎神者’】

【任务地点：奥林匹亚精神病院】

【支援等级：无】

【执行方式：单人清除】

【任务生效时间：今日】

江澈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锁在了指派单的最下方。

那个孤零零的名字，像一把匕首，瞬间捅穿了所有的迷雾。

【执行人：衡吏-凌霜】

来了。

江澈喉咙一紧。

心跳漏了一拍。

烛影……律者……遗识发掘会……精神病院……碎神者……

一瞬间，所有散落的拼图碎片，被一只沾满血污的大手，狠狠地拼凑在了一起。

图穷匕见。

这不是任务。

这是一场谋杀。

一场由律者激进派高层，为清除异己而精心策划的、必死的谋杀。

而遗识发掘会那群鬣狗，早就嗅到了腐肉的香气，蹲在一旁，耐心等着分食两具最有价值的尸体。

一个完美的陷阱。

一个由她所效忠的“秩序”，和她所追杀的“异端”，联手为她打造的屠宰场。

真相，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整个中央枢纽，安静得能听见神性粒子在空气中湮灭的嘶嘶声。

光幕上，凌霜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像一座提前刻好的墓碑。

那个不久前还对他们刀剑相向的敌人，那个律者系统最锋利的刀，此刻，却成了一个被自己人毫不犹豫推下悬崖的弃子。

救她吗？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问出口。

它就像一团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呵。”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突兀地响起。

一向最痛恨律者，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的隗山，第一个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