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室内,死寂无声。
静得能听见老旧维生系统里,空气流过的嘶嘶声。
江澈的手,就那么伸在半空,像一座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凌霜的视线,从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滑到他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飘向门口。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两尊门神。
左边的隗山,双臂抱在胸前,一身贲张的肌肉几乎要把作战服撑裂。他那山一样魁梧的身躯堵死了唯一的出口,投下的阴影将凌霜完全笼罩。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口,毫不掩饰其中的戒备与杀意。
右边的筹海,只是静静地靠着门框,推了推鼻梁上的反光镜片。他的目光像手术刀,在江澈和凌霜之间来回切割,冷静地评估着这笔交易的风险,以及……她的剩余价值。
“通缉令”上那个冰冷的“净化”二字,仿佛还带着温度,烙在凌霜的皮肤上。
而江澈那句“信得过的战友”,又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进了她早已冰封的心脏。
一边是来自整个世界的追杀。
另一边,是敌人的手。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深吸一口气,带着铁锈味的空气呛得她肺部生疼,却也让她彻底清醒。
她没有去握江澈的手。
在隗山和筹海锐利的注视下,凌霜向前一步,对着江澈,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左胸。
这是律者内部,下级对上级宣誓效忠的最高礼节。
“我的知识。”她抬起头,银灰色的瞳孔里再无一丝颤抖,只剩下金属般的冷静,“我的力量。”
“从现在起,为这个团队服务。”
江澈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缓缓收回了手。
可这份脆弱的协议,墨迹未干,便迎来了最直接的拷问。
“咚。”
“咚。”
隗山沉重的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跳上。他走到凌霜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石头:
“回答我,律者。”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在问,“你的‘目标’,是不是等我们睡着了,挨个拧断我们的脖子?”
话音未落,筹海已经走到了另一侧,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却比隗山的质问更加致命。
“他谈感情,我谈交易。”筹海推了推眼镜,“你的身份,会把律者最疯狂的‘净火部队’引到我们屁股后面。从风险收益来看,你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所以,证明你的价值。”
“你,值多少?”
一个拷问忠诚,一个盘剥价值。
来自团队武力与智力的双重绞杀。
凌霜缓缓站起身,直面着这堵“人墙”和那把“手术刀”,重新变回了那个代号“天衡”的顶级律者。
“我能带来的,是你们一无所知,却最致命的东西——”
她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通讯室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关于‘律者’的一切。”
“他们的行动逻辑、内部加密频道、通讯暗号、制式装备的所有弱点……甚至,”凌霜的目光扫过筹海,一字一顿地说道,“‘净世之火’派系,在这个扇区的兵力部署图和高级指挥官名单。”
她平静地抛出了最后的砝码。
“我无法消除风险。”
“但我能让风险……变成一张可以看清的地图。”
筹海镜片后的寒光,微微一闪。
隗山那紧绷得像铁块的下颚,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在这时,江澈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凌霜身前。
他没有看隗山,也没有看筹海,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在百慕大,她接到的命令是‘净化’幸存者。”
“但她选择了救人。”
“我信这个选择。”
一锤定音。
隗山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最终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对他来说,行动永远比言语可信。
筹海则沉默了足足三秒,才轻轻点头。江澈的担保,加上凌霜那份无法拒绝的情报价值,让这笔高风险投资,终于有了入场的资格。
赌了。
然而,现实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砰——!”
通讯室的舱门被猛地撞开,星辰号的船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面如死灰的船员。
“先生们!女士!”船长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他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达成脆弱同盟的四人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食物……食物储备,只能再撑一天了!淡水净化系统也彻底停摆!”
“船上……上千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上千条人命的重量,如同一座冰冷的大山,轰然砸下。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碾得粉碎。
筹海是第一个从对峙中抽离出来的人。
他伸手,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已经恢复了绝对的理性和冰冷。
“讨论未来之前,”他冷静的声音压过了所有人的恐慌,“先盘点家底。”
“告诉我,这座铁棺材里,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