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神狱》 第150章 决战的拼图
嗡——
死寂。
星辰航行者号的舰桥，像沉入海底的铁棺材。没有海浪，没有风声，只有一股来自骨髓深处的低沉共鸣，震得人牙酸。
应急灯的昏黄光线，像凝固的蜂蜜，黏在每个人的脸上。拉长的影子在舱壁上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窗外，不是海。
是碎裂的镜子，每一片都倒映着一颗畸变、流脓的星辰。
劫后余生的四人，围着一座幽蓝色的三维星图。
“这儿。”
筹海的手指点在星图中央，那里，一颗微缩的黑色奇点正在搏动，像一颗活物的心脏。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林教授他们用命换来的模型。这个所谓的‘谐波源头’，就是万藏在现实上撕开的一道口子。一道‘法则之伤’。”
他顿了顿，换了口气，仿佛说话这个动作都在消耗他的生命。
“它在‘流血’，流出来的就是那些怪物和混乱时空。同时，为了不愈合，它必须像心脏一样跳。这个频率，就是‘谐波’。”
筹海的目光，转向了凌霜。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级别的战术会议。不是作为旁观的“衡吏”，而是作为“战友”。
凌霜没有回避。
在她握住江澈那只手的时候，过去就已经死了。
她沉默地调阅着脑中属于律者的庞大知识库，片刻后，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七级空间灾害。档案库里是这么归类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你说得对。它的核心，是一个‘谐波频率’。这是它存在的证明，也是……它最脆弱的命门。”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全息投影上轻轻一划，调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能量结构图。
“标准处理程序，是用同频率的‘秩序谐波’进行覆盖式中和，简单说，就是强行‘缝合’这道伤口。但这需要一座大陆级的法则稳定基站。”她摇了摇头，“我们没有。”
“破坏呢？”
隗山靠在墙边，像一座沉默的铁塔。他的声音简短、有力，直奔主题。
“理论上可行。”凌霜回答，“找一股足够强的力量，用一种完全相反、混乱无序的频率去冲击它的核心。就像……”
她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
“……往一块瑞士手表里，灌进一把沙子。”
话音落下。
舰桥内，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江澈身上。
那眼神，有利刃，有火焰，有最后的疯狂。
江澈喉咙一紧。
他就是那把独一无二的沙子。
他的“变量”神格，本身就是“不确定性”的化身，是绝对秩序的天敌。
一个逻辑严密、却又疯狂到极致的计划，瞬间在每个人脑中成型。
筹海深吸一口气，开始拼接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第一步，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平台。裂隙核心的法则风暴，比外面强百倍，我们的小艇靠过去就会被撕成原子。”
他看向凌霜。
“你需要一个‘锚’。”
凌霜点头，银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我可以在裂隙边缘，构筑一个临时的‘法则之锚’，强行稳定出一片安全区。但这个过程，我无法移动，也无法防御。”
“你不用防御。”隗山沉声开口，一字一顿，“你的背后，有我。”
言语间，是山岳般的决绝。
“第二步，”筹海的目光终于落回江澈身上，眼神无比凝重，仿佛在交付一个世界，“‘锚’稳定后，江澈。你要潜进去，找到那个跳动的源头，然后……”
“……用你的一切，冲垮它。”
计划简单明了。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凌霜是在深渊上走钢丝。
隗山是以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对抗整个噩梦的堤坝。
而江澈，核心中的核心，他要做的，是用自己那尚未完全掌控的、混杂着疯狂与理性的神性，去和一道宇宙伤口的“心跳”对撞。
用一颗疯子的心，去撞停一颗魔鬼的心。
舰桥内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气氛却像被点燃的引线，发出滋滋的声响。
就在这时——
“咚、咚、咚！”
舱门被猛地敲响，外面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哭喊。
幸存的船长带着几个乘客代表闯了进来，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像是刚看见了世界末日。
“大人！”船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求求你们，别……别抛下我们……”
一个头发散乱的老妇人直接跪了下来，哭着哀求：“我的孙子烧得快不行了！船上的药早就没了……我们撑不下去的啊！”
凡人的恐惧和绝望，像浓雾一样瞬间涌入。
那种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和刚才还在讨论神明法则、宇宙规律的氛围形成了剧烈的反差，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凌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感攫住了她。
在她的世界里，“凡人”一直是个宏观概念，是需要被保护的“背景板”。为了维护背景稳定，她可以清除异常，也可以看着他们被格式化。
但此刻，这些“背景板”有了具体的脸，有了滚烫的泪，有了沙哑的哭声。
不再是数据。
是人。
这种冲击，远比面对一头利维坦更让她心神不宁。
“我们不会抛下你们。”
开口的是筹海。他走上前，眼神冷静得像冰。
“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船在解体，食物和水撑不了几天。法则一旦彻底崩溃，所有人都会被卷进虚空，尸骨无存。”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幸存者们最后一丝幻想。
“我们去关掉灾难的源头，是所有人唯一的生路。我们承诺，危机解除，立刻返航。”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骚动，绝望像瘟疫一样蔓延。理智告诉他们筹海是对的，但恐惧却让他们只想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
凌霜上前一步，站到了筹海身边。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用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位阶的、与生俱来的绝对气场。不带杀意，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条法则，一种承诺。
奇迹发生了。
哭喊声，戛然而止。
骚动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竟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他们内心的惶恐和混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
筹海对她投去一个几不可察的赞许眼神，继续道：“我们需要一艘船上最快、最好的快艇。这不光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所有人。”
最终，在筹海的理性和凌霜的“物理说服”下，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一艘加满了燃料和物资的大型紧急响应快艇。
夜，更深了。
四人站在快艇上，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座海上孤岛般的邮轮。
邮轮上的灯光，在浓雾里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而上千道目光，正从那钢铁巨兽的各个角落投来，汇聚在这叶即将驶入风暴的小舟上。
那些目光里，有恐惧，有祈祷，有绝望。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托付的、几乎要将他们压垮的希望。
“走吧。”
江澈收回目光，轻声说道。
筹海猛地一推操纵杆，快艇的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破开死镜般的海面，毅然决然地，冲向那片代表着毁灭与生机的黑暗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