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一栋烂尾楼顶。
水泥地面上,蛛网般的裂痕从一个拳印处疯狂蔓延。
“废物!”
代号“沙蝎”的男人胸膛剧烈起伏,那张总是挂着从容假面的脸上,此刻布满狰狞。
他面前,悬浮的全息地图上,代表江澈的那个红点,在中心地铁站的位置狂闪了几下,然后——噗地一声,熄灭了。
像被人掐灭的烟头。
彻底消失。
通过下属身上的微型镜头,他看完了全程。
教科书般的围猎,十拿九稳的陷阱,最后被一只耗子用消防栓给冲了个稀巴烂。
消防栓?高压水枪?
这种三流动作片里都嫌土的桥段,让他,黄金王朝最顶尖的追踪专家,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奇耻大辱。
沙蝎闭上眼,那股几乎要烧穿胸膛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
再睁眼时,只剩一片冻结的冰。
“手术刀”式的精准猎杀,失败了。那只老鼠比他想的更野,更不讲规矩。
既然精密的陷阱抓不住他。
那就换个玩法。
用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填坑。
把所有他可能藏身的老鼠洞,一个一个,全部用水泥给他灌死!
“接大祭司。”他对着腕部的通讯器,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几秒后,一个同样冰冷的女声响起。
“说。”
“请求授权,‘焦土’协议。”沙蝎言简意赅,“目标区域,中心地铁站,半径五公里。”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
“准了。”大祭司奈菲鲁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记住,沙蝎,神王的祭品不容有失。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明白。”
通讯切断。
沙蝎伸出手指,在全息地图上,狠狠画下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将小半个城区笼罩其中。
“传我命令!”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阴影中待命的下属们低吼,“所有小队,放弃隐匿!转为区域封锁!”
“所有下水道井盖、地铁通风口、废弃建筑、安全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伪装成市政维修也好,直接暴力清场也罢!”
“一个小时内,我要这片区域,变成一只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铁桶!”
“是!”
一声令下,潜伏在城市阴影中的战争机器,轰然运转。
……
“咳……咳呕!”
江澈从通风井的井底爬出,一屁股坐在堆满垃圾的后巷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井底那股混合着铁锈、霉菌和死老鼠的恶臭几乎要了他的命,相比之下,巷子里馊掉的饭菜混着消毒水的味儿,简直算得上清新。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手腕处已经不是肿了,而是一个紫黑色的、畸形的肉块,稍微动一下,就能感觉到骨头碴子在肉里磨。
得找点吃的,还有药。
再这么下去,这只手就废了。
他佝偻着身子,用破烂的外套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像个影子般滑出后巷。
然而,刚走到街口,他就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
气氛不对。
现在是深夜,街上本就没什么人,但此刻的寂静,却像一潭死水,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几个穿着橙色反光马甲的“市政工人”,杵在打开的井盖旁,一动不动。
他们没有在维修,而是在……站岗。
那几道目光,不像是在看路,更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每一个经过的行人。
江澈的心,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低下头,加快脚步,从他们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
干燥的沙土味,混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是黄金王朝的人!
这帮疯子,他们竟然连伪装都懒得做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封锁了路口!
江澈不敢回头,拐进另一条小巷。他记得陈骸留下的地图上,巷子深处,有个废弃的安全屋。
尽管陈骸警告过,不到万不得已别去,但现在,他没得选。
他踉跄着跑到巷子尽头,看到了那扇漆皮剥落的铁门。
希望。
然后,粉碎。
一个穿着连帽衫的青年,正靠在对面的墙上,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半张脸。姿态很放松,但江澈能感觉到,他全部的注意力,像一枚钉子,死死钉在这扇门上。
安全屋……暴露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退回黑暗。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一场无声的噩梦。
他不敢进任何一栋楼,天知道哪扇窗户后面就藏着一双眼睛。他只能在楼宇间的阴影里穿行,或者爬上天台,在楼顶的边缘地带艰难挪动。
脚下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繁华得像另一个世界。
而他,像个被驱逐的孤魂,行走在世界的夹缝中。
一次短暂的喘息间,他再次尝试解读身上那些跗骨之蛆般的金色沙粒。
这一次,涌入他脑海的,不再是某个追踪者的单一视角。
而是一片冰冷的、由无数命令和坐标点构成的……精神网络!
【封锁A-3区所有出口。】
【7号地铁沿线清剿完毕,无发现。】
【C组向西合围,压缩活动空间。】
【发现异常神性波动,立刻上报,就地格杀!】
无数冰冷的指令像钢针一样刺入他的大脑。他能清晰地“看”到,一张以他为中心的巨大罗网,正在地图上一寸寸被染成血红。
他所有可能的去路,都在被飞速掐断。
他不再是被一群猎人追捕。
他是在被一整套冷酷无情的战争系统绞杀!
陈骸的地图上,还有最后一个标记。
城西,废弃自来水厂。
旁边用红笔标注着:“应急物资,高优先级”。
这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拖着那条几乎快断掉的手臂,花了近一个小时,穿过大半个城区,终于抵达了那片区域。
水厂高大的烟囱,在夜色中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江澈躲在灌木丛后,看向水厂。
他心底最后一点温度,被瞬间抽干了。
水厂周围,每隔几十米,就站着一个黄金王朝的成员。他们甚至不再伪装,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那里,眼神冷漠。
更让他绝望的是,围墙内外,插着几根两米多高的古怪图腾柱,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号,散发着不详的波动。
光是靠近,他的大脑就像被生锈的钉子搅动一样剧痛,连感知都变得混乱。
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
“谁在那!”
一声低喝从侧后方传来!
江澈头皮一炸!
他猛地回头,一名巡逻的敌人发现了他,正大步冲来!
跑!
来不及思考,江澈从灌木丛中爆射而出,朝着反方向狂奔!
他冲上一栋废弃的二层小楼,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他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出,试图跳到对面楼的天台。
然而,透支的身体背叛了他。
脚尖堪堪勾住房檐,身体却已失去平衡。
砰!
他重重摔在两栋楼之间的狭窄过道里。
“咔嚓!”
左脚脚踝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伤上加伤。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脚踝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发力都像在受刑。
他抬起头。
那个追兵,已经站在了二楼的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欣赏一只掉进陷阱的野兽。
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猫捉老鼠般的笑容。
江澈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
在这种不计成本、不留死角的绝对封锁面前,他过去赖以为生的所有城市生存技巧、所有的智慧和算计……
通通失效了。
他就像一只被赶进迷宫尽头的老鼠。
所有的路,都通向死亡。
闻讯赶来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将他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碾碎。
江澈咬碎了后槽牙,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
他看向城市边缘,那片唯一没有被彻底封死的方向——被高墙围起的、如同钢铁坟场般的废弃工业区。
那不是一条生路。
那是一个被精心留下的、唯一的入口。
一个巨大的、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陷阱。
他已经,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