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点59分30秒。

电子表上,猩红的数字无声跳动。

就是现在。

江澈的身体从承重柱后猛地弹出,像一根被压到极限后骤然松开的弹簧。

没有跑。

奔跑会制造风声,会打破死寂。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大跨步前行,身体压得极低,整个人几乎和地面平行,化作一道贴地的黑线。

广场上,两队巡逻保安的路线在这一刻拉开到最大。他们的手电光柱,在未来二十秒内,将同时背对中央区域。

这是唯一的窗口。

江澈的大脑冰冷得像一台服务器,飞速处理着数据流。

十秒。

他如幽灵般穿过空旷地带,脚下没发出半点声响。

十五秒。

博物馆侧翼高大的绿化带,到了。

十九秒。

他整个身体被茂密的冬青树丛吞没,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无声无息。

第二十秒。

两道手电光柱交叉扫过,光斑在刚刚他经过的地面上一寸寸刮过,一无所获。

耳机里,一片死寂。

很好。

死寂,就代表一切顺利。

江澈蹲在树丛里,一股混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潮气钻进鼻子。冬青叶上的露水冰冷刺骨,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袖。

他没动,像一头蛰伏的野兽,调整着呼吸,平复着剧烈运动后擂鼓般的心跳。

五分钟后,一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束惨白的光柱从他藏身的树丛旁扫过,光斑擦着他的脊背边缘掠了过去,那感觉,像被刀锋舔了一下。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建筑拐角,江澈才再次动了。

他贴着墙根,在监控无法覆盖的阴影里穿行,最后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暗红色金属门前。

废弃的维修通道。

几十年前的老式机械锁。

整栋建筑外部防御的唯一弱点。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套细长的金属工具,这是他用从“静滞之巢”里找到的废料,花了一下午亲手磨出来的。指尖冰凉,动作却稳如磐石。

探针伸入锁孔。

他耳朵贴上冰冷的铁门,凝神细听。

锁芯内部,传来细碎得像老鼠在啃骨头的声响。

“咔哒。”

第一颗弹子归位。

“咔哒。”

第二颗。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完美得就像彩排过无数次。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舒缓。他甚至已经能看到自己拿到那块泥板,全身而退的场景。

就在这时——

“嘶……”

耳机里一阵电流杂音,陈骸的声音第一次灌入耳朵。

没有丝毫感情,像在宣读一份死亡通知。

“东南角,多了个眼睛。红外的。”

“你的计划里,没有这个。”

江澈的手,猛地僵住。

零点一秒内,后背的冷汗“轰”一下冒了出来!

新增探头?

他几乎是本能地扭头,身体死死缩进墙角一尊石雕的阴影里,那里能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心理安慰。

顺着陈骸的指引望去。

二十米开外,墙角顶部。

一个几乎无法被察客的微小红点,正像一只恶魔的眼睛,以恒定的速率,缓缓扫来。

它的扫描轨迹,精准地覆盖了自己面前这扇门。

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精确到秒的完美计划,在他妈的行动第一步,就裂开了一道致命的口子!那些该死的“公开资料”,终究是会骗人的!

红光,越来越近。

还有不到十五秒,就会把他像虫子一样钉在这里。

放弃?

回去?

不!

身后是巡逻队,头顶是探头,现在退,就是自投罗网!

江澈眼中凶光一闪。

没有退路!

他左手闪电般探入口袋,摸出那块冰冷的金属块——微型信号屏蔽器。

右手却依旧稳稳地控制着探针,继续拨动着最后几颗弹子。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来,砸在手背上,冰凉。

他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红点,大脑疯狂倒数。

三秒……

两秒……

一秒!

就在那道看不见的红外光束即将触及身体的瞬间,江澈的拇指,狠狠按下了屏蔽器的凹槽!

按下!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炸开。

就是现在!

“咔哒!咔哒!”

最后两颗弹子应声归位,锁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江澈猛地拽开门,整个人几乎是滚进去的。他没有丝毫停顿,反手抓住门把,在屏蔽器十秒效果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将沉重的金属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上、锁死!

世界,安静了。

江澈背抵着门,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肋骨生疼。

进来了。

他成功进入了博物馆主楼。

但代价是,一张保命的底牌,提前废了。

计划从第一步就失控,这让他心里那点自信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的巨大警惕。

得,乐子大了。

他扶着墙站起身,正准备摸出那张手绘的内部管道图。

然而,耳机里,陈骸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落回原处的心脏上。

“停下。立刻。”

“三号岗没下班。”

“他正朝你那边走。”

江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立刻扑到门边,将眼睛凑到门上一条满是铁锈的细缝上向外望去。

空旷的大厅里,一束手电筒的光柱正在漫无目的地乱晃。

一名本该在五分钟前下班的保安,正哼着跑调的歌,一步三晃,进行着计划外的“最后巡视”。

而那束光,正不偏不倚地,扫向江澈所在的这条维修通道。

他原定的路线,被那束光彻底堵死。

现在,他被困在这条狭窄、黑暗、无处可藏的通道里。

进退无路。

保安轻松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