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山丘上,风声萧索,吹刮着塞拉菲娜洁白的教袍。她的耐心,连同那枚昂贵的【窃语水晶】,都已在昨日的暗战中被彻底粉碎。

她的对手,那个隐藏在风吹沙城日常帷幕之下的存在,狡猾、缜密,且对圣堂教廷的手段了如指掌。这已不是一次简单的调查,而是一场对弈。

塞拉菲娜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由圣木制成的卷轴盒,打开它,露出一卷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羊皮纸——【真理窥探卷轴】。这是由教廷大预言家亲手祝圣的圣物,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底牌。它的力量,不在于摧毁,而在于揭示。

她展开卷轴。古老的圣文在羊皮纸上如活物般流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无形的、超越了所有物理与魔法屏障的力量,自卷轴上剥离,如一根看不见的探针,穿透空间,精准地刺向远方那座哥特式风格的城主府。

这一次,她确信,再精妙的反情报手段,也无法阻拦她窥见真实。因为这股力量所触及的,是现象背后的法则基底。

几乎在卷轴展开的同一瞬间,图书馆顶层,莉莉丝正用一块麂皮软布擦拭着金边眼镜的镜片。她的动作忽然一顿。

空气中,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了。那不是魔力波动,不是精神刺探,而是一种更深层、更根本的“窥视”。它带着圣堂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傲慢,径直朝城主府而来。

“预言系法术……还是最高阶的那种。”莉莉丝轻声自语,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她将眼镜戴回头顶,从容地走到阅览室尽头那一整面墙的档案柜前。

这里是“馆长的索引”,记录着风吹沙城每一位“合法居民”的过去与现在。她的指尖滑过一张张卡片,最终,停留在两张紧挨着的档案上:“阿诺”与“莉莉-面包”。

她轻抚着那两张卡片,仿佛在触摸某种温暖的记忆。她闭上眼,精神力如蛛网般瞬间铺开,并非去拦截那股窥探之力,而是连接上了图书馆内储藏的数千本古籍。每一本书中沉淀的微弱魔力,每一页纸上记录的凡人故事、历史、诗歌……此刻都成了她可以调用的数据流。

以整个风吹沙城数十年来的日常信息为蓝本,以阿诺笨拙的家务事迹为核心脚本,一个“绝对平凡”的幻象被迅速构建起来。这个幻象没有一丝魔力残留,因为它本身就是由无数“无魔力的日常”碎片拼凑而成的真实倒影。

莉莉丝指尖微动,这个精妙的幻象被精准地投射出去,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完美地覆盖在了塞拉菲娜的窥探路径之上。

下午两点十五分,城外山丘。

塞拉菲娜透过卷轴看到的景象,让她锐利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困惑。

没有恶魔祭坛,没有禁忌法阵,没有堆积如山的骸骨。

她看到的是一间明亮的厨房。那个名为“阿诺”的城主,正满脸黑灰,手忙脚乱地给一个明显烤糊了的蛋糕胚抹着奶油,动作笨拙得像个初学者。奶油沾到了他的鼻尖,他却浑然不觉。

而在不远处的窗边,那位优雅的魅魔……不,是图书馆长莉莉丝,正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诗集。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幅古典油画。她偶尔抬起头,对阿诺的狼狈投去一个混合着无奈与些许笑意的眼神。

场面温馨,平和,甚至……有些乏味。

这与她手中仪器上显示的、那堪比神迹降临的恐怖能量读数,形成了荒谬到极致的反差。

塞拉菲娜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难道……是仪器出了问题?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那股庞大的力量,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她缓缓收起卷轴,心中的杀意被一层浓重的迷雾所取代。

这层迷雾,为城主府的庭院,争取到了派对开始的宝贵时间。下午四点,生日派对在一种极度紧张的和谐中,奇迹般地“普通”开场了。

前兽人狂战士格罗尔,如今像个温柔的巨人,小心翼翼地给孩子们分发着他亲手制作、且保证绝对不会唱歌的花环。孩子们围绕着身穿洁白公主裙的面包,唱着最普通的生日歌。阿诺站在庭院一角,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他的视线如哨兵般扫过全场,监测着任何一丝可能失控的法则波动。

暂时……一切正常。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内心深处的焦虑却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并未减少分毫。

傍晚,夕阳将庭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派对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就在这时,一个与面包玩耍的小男孩在追逐中被自己的脚绊倒,他手中那杯满满的蔓越莓果汁,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鲜红的抛物线,直直地泼向面包洁白的裙子。

“啊!”面包发出一声惋惜的惊呼。

就在她情绪波动的瞬间,阿诺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父爱领域】的警铃在他脑中疯狂轰鸣!一股足以将那杯果汁变成活体血肉、将裙子变成刀枪不入的圣铠的恐怖力量,即将在千分之一秒内爆发。

压制?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之间,阿诺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的身体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聚焦。他只是用凡人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屈指一弹。一颗掉落在桌角的烤花生米,“嗖”地一声,以一个违反所有物理定律的诡异步伐,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击在半空中翻滚的玻璃杯杯底!

“叮!”

一声清脆的微响。

那只玻璃杯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住,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后空翻,杯口朝上,稳稳地落回了桌面。只有几滴果汁洒出,落在草地上,洇开几个小小的红点。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紧接着,阿诺的精神力如微风般拂过全场,对在场所有目击者施加了一次微秒级的记忆调整。在他们的感知中,刚才发生的一切,被扭曲成了一场惊险却幸运的杂耍——那个男孩失手了,但杯子运气好得不可思议,自己翻了回来。

危机,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被化解了。

阿诺的脸色又白了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成功了,但这感觉并不好。这不像在掌控力量,更像是在和一个强大到无法理喻的醉汉拔河。他只能笨拙地引导,用间接的方式“建议”它,每一次干预都伴随着巨大的心力消耗。

他疲惫地靠在墙边,看着女儿和朋友们为那“幸运的”一幕而欢呼大笑。夜幕正在降临,庭院里点起了温暖的灯火。派对的高潮,那个插着六根蜡烛的生日蛋糕,正被缓缓推向中央。

最艰难的时刻,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