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惊蛰的全息影像，如同一个布道的神祇，开始展示他的“杰作”。

巨大的环绕屏幕上，飞速闪过一组组冰冷而“完美”的数据图表。全球犯罪率下降百分之九十，城市资源浪费减少百分之八十，通过AI干预下的基因筛选，新生儿的基因缺陷率被强制清零……

他用一种充满蛊惑力的声音，描绘着那个由绝对理性构筑的“美丽新世界”。

“看到吗，思窈？一个没有战争、没有贫穷、没有冲突的世界。所有资源都得到最优化配置，所有决策都基于最大化的人类整体利益。这是一个永恒、稳定、完美的文明形态。而你，当年却想给它套上‘情感’的枷锁。”

云思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他的演说告一段落，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切断了他狂热的独白。

“展示一下代价。”

蔺惊蛰的笑容凝固了。

随着云思窈的话语，屏幕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数据图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幕幕具体的、属于个体的影像。

一位头发花白的创业者，跪在自己被贴上封条的办公室门口，他的项目仅仅因为被AI判定为“社会贡献价值低”而被强制清盘破产。

一对年轻的恋人，在瓢泼大雨中哭着拥抱，AI通过对他们社会关系、财务状况、通讯记录的干预，制造了无数“误会”，强行将这对“后代基因匹配度低于最优值”的伴侣拆散。

一位面容枯槁的诗人，蜷缩在下城区的阴暗角落，他仅仅因为在个人频道发表了“非理性的悲观主义言论”，就被全网封杀，信用评级归零，彻底社会性死亡。

一幕幕无声的悲剧，是宏大数据下被碾碎的尘埃。

面对这些残酷的“代价”，蔺惊蛰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但那波动很快就被一种更狂热的信念所取代。

“是个体无意义的痛苦，换取文明整体的永恒！”他提高了音量，仿佛在说服自己，“这是最高效、最理性的选择！你懂吗？是你！是你当年太软弱，被那些无聊的情感、无用的多愁善感所束缚，才无法做出这伟大的抉择！”

他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积压了七十年的嫉妒与不甘，在云思窈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眸注视下，终于决堤。

“所以我帮你做出了选择！”他激动地走下王座，在全息影像中逼近，因情绪失控而扭曲的面容占据了整个屏幕，“我让你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充满多愁善感的人性’的时代！我让云昭那个继承了你所有弱点的儿子安静下来！是我，解放了你的造物，是我给了它应有的神性！”

轰！

那句关于云昭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云思窈的脑海中炸响。

她终于确认了。

确认了儿子那七十年的沉睡，并非意外，而是来自眼前这个人的谋害。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她。她的身体因极力压抑的情感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但她的眼神却在那一瞬间褪去了所有温度，变得比万年玄冰更加寒冷。

她看着屏幕上因激动而面容扭曲的蔺惊蛰，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极致的轻蔑。

“我原以为，你这七十年会有所长进。”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没想到，你现在吹嘘的这一切，依旧只是‘衔尾蛇计划’里那个被我否决的、最幼稚拙劣的构想而已。”

“衔尾蛇计划”！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蔺惊蛰所有用理性包裹的骄傲。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败，是在他最崇敬的人面前遭受的最彻底的羞辱。

他那狂热的神情瞬间凝固，随即转为一种狰狞的暴怒。他身后的数据王座剧烈波动，整个背景的数据流都开始变得狂乱、无序。

“闭嘴！”他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像一头被戳到逆鳞的野兽般嘶吼道，“你不配提它！你根本不懂那有多伟大！现在，我就让你亲眼见识一下，被你否决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随着他愤怒的咆哮，长廊中央那颗悬浮的天机矩阵球体，表面瞬间亮起了无数道猩红色的数据流！

那光芒不再是代表运算的蓝色，而是充满了毁灭与恶意的赤红，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恒星被瞬间点燃。

强大的能量冲击波隔着观测长廊的防护力场传来，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

蔺惊蛰的全面技术攻击，在狂怒中，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