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我们谈谈你父亲的售价”,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入云天心怒火的核心。

喧嚣的咆哮戛然而止。

云天心脸上的暴怒在一瞬间凝固,血色褪尽,转为一种混杂着错愕与极度警惕的惨白。她死死盯着那道平静的全息投影,仿佛想从那张年轻的脸上分辨出这到底是疯狂的呓语,还是致命的毒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她强撑着镇定,声音干涩,甚至挤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试图夺回气场上的主动权。

但“夏安安”没有给她任何重整旗鼓的机会。

那道投影甚至没有理会她的辩驳,只是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另一份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加密文件,如一幕判决书,在密室中央的全息台上展开。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静山疗养院,特护病房内。

云思窈的全部心神,正被再生舱监控屏幕上一条急促闪烁的红色警报死死揪住。蔺惊蛰留下的那个装置,正在持续释放着高频干扰,已经开始引发云昭神经系统的微弱痉挛。

儿子的生命体征曲线,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剧烈起伏。

她必须一边维持着全息投影中那副洞悉一切的漠然,进行着这场不见血的心理绞杀;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虚拟光屏上以毫秒级的精度,飞速调整着神经抑制剂的注入剂量。

指尖下的每一个百分点,都维系着她儿子那根脆弱的生命线。

密室中,那份来自“幽灵”解密的、蔺惊蛰与“轮回生物”科技公司的秘密交易草案,每一个字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协议内容赤裸裸地显示,蔺惊蛰将云昭完整的、长达数年的生命体征数据,连同再生舱的全部长期运行参数,打包成一个名为“长生人”的活体实验数据库,以一个天文数字的价格,出售给了在相关领域觊觎已久、却始终无法突破技术瓶颈的“轮回生物”。

她的父亲,云氏家族的定海神针,在这份协议里,被当成了一件可以估价、可以交易、可以被解构分析的商品。

云天心看着那些冰冷的条款,看着父亲的名字后面跟着一长串代表价格的零,她引以为傲的“一切为了家族”的自我合理化论述,像被重锤击中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

她最大的筹码,是引入“利维坦资本”,盘活整个集团。可她的“盟友”,却背着她,将她最核心的家人当成了另一场交易的货物。

“这是伪造的!”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是蔺惊蛰的对手在抹黑他!是你们的阴谋!”

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夏安安”的全息投影静静地看着她,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她所有的幻想。

“伪造?那你现在就可以向你的盟友‘利维坦资本’求证一下。问问他们,是不是也收到了一份来自轮回生物的、关于这项‘资产’的价值评估报告?”

这致命的一击,彻底摧毁了云天心所有的心理防线。

利维坦资本……他们也知道?他们不仅知道,还将此事作为评估昊天集团价值的一部分?

原来,在那些她以为运筹帷幄的棋局里,她根本不是棋手。

她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一个被利用完野心、连自家核心资产被悄悄变卖都毫不知情的蠢货。

这种智商和尊严上被双重碾压的羞辱感,比任何商业上的失败都更让她痛苦。她毕生追求的、渴望向所有人证明的智慧与能力,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身体晃了晃,云天心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她引以为傲的精致妆容下,眼神变得空洞而涣散。

看着这个一度被野心吞噬的孙女,云思窈的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属于长辈的、复杂难言的叹息。

“你争强好胜,渴望证明自己,这没有错。”

“但你错在,把野心当成了智慧,把敌人当成了朋友。”

这番话,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云天心紧绷的心防。她猛地抬手捂住脸,那副商界铁娘子的坚硬外壳寸寸碎裂,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压抑的、带着无尽悔恨与羞辱的呜咽声,在绝对隔音的密室里,低低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