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穹都的阳光依旧明媚。
星穹大学,废弃的植物园。这里曾经是园艺学的实践基地,如今只剩下疯长的藤蔓和锈迹斑斑的玻璃暖房,监控信号在此地微弱得近乎于无。
云思窈通过一个只有老生才知道的校园内部旧通讯频道,给莫尘发送了一条匿名的信息,将他约到这里。
她选择这里,不仅是为了谈话的私密性,更是为了防止“K”的团队窃听。在这片被现代科技遗忘的角落里,最原始的对话,才是最安全的。
莫尘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身形清瘦,站在一株枯死的巨大乔木下,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看到云思窈走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痛苦、期盼、还有一丝压抑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来了。”云思窈平静地回应。
莫尘向前走了一步,终于问出了盘踞在他心中数周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怎么了,安安?为什么……为什么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我们说好要一起离开穹都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控诉。
云思窈冷静地看着他,开始执行自己彻夜准备的计划。她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脆弱与迷茫:“莫尘,我……不记得了。”
她将早已编好的说辞缓缓道出——一场意外,一次高烧,醒来后,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甚至出现了大段的空白。她描述着那种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陌生感,那种看着熟悉的人却感受不到任何情感连接的痛苦。
“医生说,这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部分记忆缺失。”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坦然,仿佛自己也深受其苦,“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的表现无懈可击,语气、表情、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
莫尘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怜悯。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内心剧烈地动摇着。也许,她不是背叛,而是……生病了?
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他眼中闪过。他几乎就要相信这个解释了。
但他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那你……还记得‘三色堇’吗?”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那是你最喜欢的花!你说过,它的花语是‘思念与沉默的爱’,那是……那是我们约定的象征!”
“三色堇”。
这个词像一枚精准的探针,刺入了云思窈庞大的知识库,却没能激起任何回应。她的记忆里,有关于这种植物的全部数据——生物分类、生长习性、化学成分,却没有一丝一毫,与“夏安安”的情感和记忆相关联。
她的大脑在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高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完美的、可以绕过这个话题的逻辑路径。
但情感,从来都不是逻辑问题。
她的沉默,哪怕只有一秒,也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那个瞬间的含糊其辞,那个无法立刻回应的微小破绽,让莫尘眼中最后的那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脸上的悲伤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陌生。他看着云思窈,就像在看一个占据了至爱之人躯壳的怪物。
“你不是她。”
莫尘轻声说道,像是宣判,也像是对自己的残忍确认。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决然离去。他的背影,带着一种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寂,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巨大隐患。
云思—>>窈站在原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计划失控的挫败感。
她可以计算整个金融市场的走向,可以破解最复杂的加密系统,却无法模拟出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关于一朵花的记忆。
回到云景和的实验室时,她脸上的那份镇定自若,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就在这时,一道加密通讯请求强行切入。是“幽灵”。
他的数据形象出现在屏幕上,不再有任何客套,语气急促而凝重。
“Y,情况有变!”他直接切入主题,“云天泽那边反应很快,我刚锁定证据链,他们的系统就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数据迁移和深度清洗。用的是军用级的反取证协议,一旦完成,所有痕迹都将永久消失!”
“幽灵”的数据流剧烈波动着,显示出他的焦急:“我最多只有24小时!24小时之内,我必须拿到核心服务器的最高物理权限。你需要为我制造一个足够大的混乱,一个能让昊天整个IT安全部门都陷入瘫痪的‘大事件’,来掩护我最后的突袭!”
K的调查网正在步步紧逼。
莫尘随时可能向任何人揭露她是个“冒牌货”。
而“幽灵”的行动,只剩下最后24小时的窗口。
三重绝境的压力,如同三面不断收缩的墙壁,挤压着她所有的战略空间。
云思窈站在实验室中央,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因挫败而产生的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清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冰冷而锋利的决绝。
不能再等了。被动防守,只会被这三股力量撕成碎片。
必须行险棋!
她猛地转向云景和,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清晰而果断:
“立刻调查乔松未来48小时内的全部行程,筛选出所有他可能单独出现的、安保等级最低的地点。”
“我们要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