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穹都“云端”私人会所。
这里是悬浮于城市千米高空的建筑奇观,透过巨大的落地穹幕,可以俯瞰整座穹都璀璨的灯火星河。凌霄举办的这场学术沙龙,参与者无一不是星穹大学各个专业的顶尖精英。
当云思窈以夏安安的身份抵达时,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凌霄微笑着迎了上来,他的笑容温文尔雅,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周围探寻的目光。“夏同学,欢迎你的到来,大家对你可是闻名已久。”
他亲自将云思窈引入最核心的沙龙区。这里的空间被一层无形的力场笼罩,隔绝了任何形式的电子信号探查,确保谈话的绝对私密。
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过后,凌霄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说起来,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各位天才的看法。”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云思窈身上,“如果一个AI,它能做出绝对理性的、保证人类文明整体延续的决策,但代价是必须牺牲掉一部分个体。那么,它的创始人,是否有权力为它套上‘不得牺牲个体’这种看似充满人性,实则可能阻碍文明进程的枷锁?”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向了七十年前,云思窈与蔺惊蛰在“衔尾蛇计划”中决裂的核心。
云思窈的心底掠过一丝寒意。她知道,这不是凌霄能问出的问题。这是来自那个偏执宿敌的、跨越了七十年的质问。
她没有直接回答。此刻,她不是创世之母云思窈,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天才学生夏安安。
她微微侧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学者的困惑与好奇,反问道:“凌霄学长,您的问题,本身预设了一个前提——那就是‘绝对理性’的存在。”
她顿了顿,给了在场众人思考的时间,才继续说道:“我前几天正好读到一篇很冷门的、七十多年前的哲学论文。论文的作者引用了冯·诺依曼的博弈论模型,指出在一个信息不完全的开放系统中,其实并不存在永恒的最优解。我们此刻认为的‘绝对理性’,会不会……只是我们这个特定时代里,一种‘最大权限的偏见’呢?”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它滴水不漏,完全是一个顶尖学生在深入思考后可能得出的结论。但其逻辑的锋利,角度的刁钻,以及那种直击问题本质的穿透力,却让凌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精心准备的、充满哲学陷阱的试探,被对方用纯粹的学术理论轻描淡写地拆解、重构,然后扔了回来。他哑口无言,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切入点,更无法从中找到任何指向“云思窈”本人的直接证据。
试探者,反被压制。
辩论暂歇,云思窈端着一杯果汁,独自走到会所的露天阳台。凌霄很快也跟了出来,显然不甘心就此落败。
云思窈仿佛完全没察觉到之前的暗流汹涌,她望着远处的瀚海集团大厦,用一种请教的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学长,我最近在研究瀚海集团最新发布的‘海潮OS’,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它的‘潮汐’算法在处理超大规模并发请求时,为什么要把神经响应阈值设定在0.03纳秒?我觉得如果能突破到0.02,整体效率至少能提升百分之五。”
她故意说错了一个关键参数,并提出了一个看似异想天开的优化方向。
凌霄急于在智力上扳回一城,几乎是下意识地纠正道:“夏同学,你弄错了,阈值是0.023纳秒。至于你说的突破,那更不可能。因为‘海潮OS’的底层架构为了追求极致的稳定性,用的是双核冗余验证机制,这个机制决定了它的理论极限就是0.023,再低就会引发逻辑判定冲突。”
话音刚落,凌霄的脸色便微微一变。
他意识到,自己为了证明对方的“异想天开”是错的,不自觉地透露了“海潮OS”底层架构的一个核心特性与致命限制。
这,正是云思窈想要的核心情报。
而在数公里之外,矩阵科技的总部顶层。蔺惊蛰正坐在一片黑暗中,通过凌霄佩戴的微型耳蜗,全程旁听了这场对话。
当听到云思窈那句“最大权限的偏见”时,他握着扶手的手指猛然收紧。
这句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现了七十年前,在“衔尾蛇计划”的最后一次会议上,云思窈当着所有人的面,反驳他的原话。
一股混杂着惊骇、愤怒与一丝扭曲狂喜的浪潮,在他心中掀起。
是她?不,不可能。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通过加密频道向凌霄下达了新的指令:“停止试探。目标极度危险。她不是云思窈,但可能是云思窈留下的、最可怕的‘思想模因’。改变策略,从拉拢转为监控。”
他为自己找到的这个“合理”的解释,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继承了亡魂思想的怪物,也不愿面对那个让他恐惧了七十年的名字,真的从坟墓中归来。
沙龙结束,云思窈走出会所,晚风吹起她的发梢。
她化解了云天泽的物理骚扰,也避开了蔺惊蛰的灵魂拷问。三方势力的第一轮攻势,均被她一一化解。
她赢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她知道,在敌人发动下一轮更猛烈的攻击前,她必须主动出击,完成与乔松的会面,拿到那把能开启过去、通往未来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