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宿舍寂静无声,只有微弱的电子设备运行的嗡鸣。

云思窈戴着神经光环,意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公共网络,像一个初次潜入深海的泳者。无数信息流如五彩的鱼群,从她“身边”掠过。她屏蔽了所有纷杂的推送,径直打开了最基础的全局搜索引擎。

搜索栏在视野中静静悬浮,光标一闪一闪,像在催促。

她的指尖有些发凉,在虚空中停顿了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缓输入了那个早已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

云。思。窈。

回车。

搜索结果瞬间刷新。没有丝毫延迟,第一条就是一个加粗的词条,来自穹都历史数据库——【云思窈(1990-2025),著名人工智能科学家,昊天集团联合创始人……】

后面跟着她和丈夫的名字,被一个黑色的方框圈了起来。

讣告。

尽管内心早已预演过无数次,但当这冰冷的、不容置喙的事实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时,云思窈的呼吸还是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就这么“看”着那行字,没有流泪,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死寂般的沉默,是悲伤最原始的形态。

她死了。死了七十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回了自己手指的控制权,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点开了关于“昊天集团”的历史沿革。然后,她颤抖着,在新的搜索栏里,输入了那个让她心尖都在抽痛的名字。

云昭。

她的儿子。

一段AR影像资料自动在她眼前展开,没有声音,却比任何悲鸣都更加刺耳。

画面开始于一场葬礼,黑白肃穆。一个只有七岁的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小西装,牵着长辈的手,哭得撕心裂肺。那是她的昭儿,在她离开时,才那么一点点大。

画面跳转,青年时的云昭意气风发,站在昊天集团的发布会上,眉眼间已经有了丈夫的影子。

再一转,人到中年的他,两鬓染霜,眼神沉稳而睿智,正在接受媒体的专访,背景是高耸入云的昊天塔。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新闻配图上。

那是一个躺在闪着幽蓝色光芒的“再生舱”里的老人。他双目紧闭,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头发已然全白。照片下的文字说明冰冷而清晰:“昊天集团前任董事长云昭(77岁),自三年前遇袭重伤后,一直在静山疗养院接受治疗,至今仍未苏醒。”

七十年的人生,被压缩成一部无声的默片,在云思窈的意识里反复播放。从一个哭泣的孩子,到一个垂暮的老人。

她参与了他的童年,却缺席了他的一生。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云思窈蜷缩在被子里,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巨大的悲痛和愧疚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的昭儿……妈妈对不起你……

在海量的新闻中,她又翻到了自己当年的葬礼报道。一张配图上,她曾经最得力的副手,蔺惊蛰,正站在人群中,表情悲痛。可不知为何,云思窈的直觉感到,他那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得有些异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更汹涌的悲伤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意识都开始模糊。

“滴——”

一声刺耳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根针,强行扎进了她被悲伤浸透的意识。

那是一封来自星穹大学AI系教务处的强制通知,直接投射在她的视野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红色警告标志。

【通知:全体AI专业新生请注意,三天后(9月5日)上午九点,将举行本年度AI专业核心课程入学资格筛选测试。测试不通过者,将被调剂至其他专业。请准时参加。】

这封冷冰冰的邮件,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她从情感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调剂?

她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夏安安”的个人账户,余额显示:217.35元。一个标准的贫困生。

如果被调剂出AI专业,她将失去利用学校顶级资源的机会。没有专业身份,没有技术背景,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要怎么去那个一听名字就知道安保森严的“静山疗养院”?要怎么去接近和唤醒自己的儿子?

对儿子的爱与愧疚,在这一刻,转化为一股无比强大的、钢铁般的行动力。

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悲伤是奢侈品。

她从床上坐起,抹掉脸上的泪痕。黑暗中,那双刚刚哭得红肿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所有的脆弱和迷茫都被一种决绝的锋利所取代。

她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在虚拟光屏上,冷静地敲下了自己的计划。

第一,必须通过三天后的资格测试,保住AI专业的身份。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立足的基石。

第二,必须立刻找到赚钱的方法。进入静山疗ย院,每一步都需要钱。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光,刺破黑暗,照亮了她那张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

云思窈看着那两行简单的计划,眼神从悲痛转为钢铁般的坚定。

昭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