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台上的风,停了。

数千名修士的呼吸,也停了。

那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斩断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林清寒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钉死在地上的男人。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脚下光洁的云台石板便会凝结出一层浅浅的白霜,像是从她灵魂深处蔓延出的寒冬。

楚牧元抬着头,鲜血糊住的视野里,那袭熟悉的白衣由远及近,渐渐覆盖了他整个世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看”到另一番景象。

在他的情感视界中,林清寒周身缭绕的并非是《太上忘情录》该有的、那种纯粹的冰冷与死寂。那是一种被强行压制到极致的、沸腾的岩浆。悲伤、愤怒、不甘……无数种激烈的情感被一层薄薄的冰壳封印着,每一次迈步,冰壳上都会迸裂出新的裂纹。

她不是在走向他,她是在走向自己的刑场。

高台之上,顾长明捋着长须,面带慈悲的微笑。他的神识牢牢锁定着林清寒,贪婪地感受着她身上那股愈发纯粹的“绝情”道韵。

很好,非常好。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祭品成色。那虚假的功法口诀在他脑中回响——斩至爱以祭天,取其临死一刹最纯粹之情……

他期待着。期待着林清寒挥剑的瞬间,那份因斩断尘缘而升华的“道果”,与楚牧元死亡时迸发的无尽怨恨交融,最终,由他来收割这枚完美的果实。

人群彻底疯狂了。

“杀了她!”

“斩断尘缘,以证大道!”

“林仙子,动手!”

在这一片狂热的喊杀声中,楚牧元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那是在观礼区最边缘的石柱旁,一个满脸胡茬、浑身缠绕着粗大黑铁锁链的散修。他的情感波动既非狂热,也非仇恨,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在评估货物的审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

那散修的肩头,停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

似乎是察觉到了楚牧元的注视,那散修咧嘴一笑,无声地举了举手中的酒壶。

是个异数。

楚牧元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

林清寒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十步。

五步。

三步。

刺骨的剑气先一步抵达,割破了他脸颊的皮肤,却没能渗出一滴血。那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

他没有乞求,没有怒骂,甚至没有看她。

他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自己被封禁的体内,疯狂地调动着仅存的一丝、比发丝还纤细的念力,试图去沟通那枚藏在袖袍深处,由最初的定情信物所化的念兵。

——离恨。

醒来!

林清寒站定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这个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曾经清瘦的面容如今只剩下一片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夜。

“锵……”

她举起了剑。剑身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观云台上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到了极点。

下一瞬,剑尖下落,精准地抵住了楚牧元的咽喉。

冰冷的触感传来,刺破了皮肤。

伤口处的血液甚至来不及流出,便被剑锋上附着的恐怖寒意瞬间冻结。

只要再进一寸,他的神魂,他的生机,都将被这无情剑意彻底湮灭。

生与死,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