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锁链贯穿着楚牧元的琵琶骨，将他牢牢钉死在观云台的中央。灵力封禁了他每一寸经脉，剧痛如同附骨之疽，但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连一丝波澜也无。
顾长明飘然落下，仙风道骨，面带慈悲。他走到楚牧元面前，一只手掌，缓缓按向楚牧元的眉心。
“孽障，让本座看看，你的神魂之中，究竟藏着何等污秽。”
元婴大能的神识，浩瀚如江河，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轰然冲入楚牧元的识海！
外界看来，楚牧元浑身剧烈抽搐，七窍溢出的鲜血瞬间增多，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然而，在他的识海深处，却是另一番光景。
预想中的精神壁垒、识海风暴、心魔幻象……统统没有。
楚牧元的记忆宫殿，大门洞开。所有防御，在他被锁链钉住的那一刻，便已主动撤去。
他就这样，将自己最脆弱、最核心的神魂本源，赤裸裸地展现在了敌人面前。
这反常的“配合”，如同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让本还存有一丝戒备的顾长明，彻底放下了警惕。
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挣扎？还是早已被折磨得神智崩溃？
顾长明不屑地冷哼一声，神识长驱直入，再无半分顾忌。他如同一位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蛮横地翻阅着楚牧元的记忆。那些童年的温馨、少年时的悸动、被背叛的痛苦、复仇路上的挣扎……无数记忆碎片被他粗暴地撕开、碾碎，化为无用的信息流。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团盘踞在识海最深处、散发着亘古苍茫气息的传承光球。
《大梦千秋铸神经》！
找到了！
顾长明的神识化作一只贪婪的巨口，狠狠咬了上去，疯狂地吞噬着那玄奥的功法口诀与铸念法门。
“呃啊——！”
楚牧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那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极致痛苦。每一段功法记忆被剥离，都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他的神魂本源。
但他没有崩溃，更没有求饶。
在这非人的剧痛中，他反而借着这股外来神识的“连接”，发动了【铸念】天赋的逆向应用。
他开始“品尝”顾长明的神魂。
在那浩瀚如渊的神识深处，他“尝”到了一种味道。
那不是纯粹的无情，更不是所谓的正道浩然。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饥饿感，混合着绝对理性的算计。仿佛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古兽，将世间万物都视为可以利用、可以吞噬的食粮。
这味道……
与他在古战场禁制中感知到的如出一辙！
与他在青松观废墟中感知到的如出一辙！
与那些傀儡证人身上残留的“虚空之味”，如出一辙！
证据链，在这一刻，于他的神魂之中，彻底闭环！
原来如此。
原来，你修的根本不是太上忘情，而是……吞噬！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楚牧元那被剧痛反复冲刷、却愈发清明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造梦】！
就在顾长明吞噬到功法最核心、关于如何凝结“道婴”的突破关隘时，楚牧元忍着神魂崩裂的风险，主动催动自己残余的精神力，在那段记忆中，编织了一段虚假的感悟。
这段感悟，他以自身最真实的、对力量的“渴望”作为外壳，以最纯粹的“疯狂”作为内核，让其显得无比真实、无比符合魔道逻辑。
——“铸念之极，情为薪，身为炉。欲成道婴，必先斩至爱以祭天，取其临死一刹最纯粹之情，合以万千怨念，方可炼假成真，化万千情丝为一炉，铸就不朽魔胎……”
顾长明猛然收回了神识！
现实中，他按在楚牧元眉心的手掌瞬间弹开，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致的狂喜与残忍。
他信了！
这段虚假的功法口诀，完美地迎合了他对“情感力量”的认知，解答了他修炼《窃道化神诀》以来遇到的诸多瓶颈。
斩至爱以祭天……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铸就完美“魔胎”的最后一步！
他看向地上如死狗般的楚牧元，眼神变了。这不再是一块需要立刻销毁的垃圾，而是一枚尚未成熟、却至关重要的“果实”。
他不能现在就杀了楚牧元。他必须逼迫楚牧元，完成这场“杀妻证道”的完美仪式，然后，他再来收割这颗凝聚了至爱与至恨的、独一无二的“道果”！
顾长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次换上那副悲天悯人的面孔。他缓缓转身，面向全场数千修士，声音沉痛地宣布：
“搜魂已毕。此子魔根深种，神魂早已被怨念污染，已无药可救。”
“既修魔道，当由我正道之剑斩之，以儆效尤。”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顾长明抬手，虚按一下，待场面安静后，他的目光，缓缓投向了身后不远处，那位自始至终如冰雕般静立的白衣女子。
“清寒。”
林清寒空洞的眼神，机械地转向他。
“此魔障，因你而生。”顾长明的语气不容置疑，“今日，便由你，亲手执剑，为师门清理门户。亦为……你自己，斩断这最后一丝尘缘。”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审判的结局，竟是如此残酷的伦理杀局。
林清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眼中那片万年不化的冰湖，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挣扎。
下一刻，她动了。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冰魄长剑，悍然出鞘，剑尖斜指地面，森然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在光洁的云台石板上凝结出一道白霜。
她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钉死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的男人。
楚牧元抬起头，看着那个走向自己的身影，看着那柄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剑。
他知道，最后的博弈，开始了。
他必须在剑锋落下之前，用这双被封禁的眼，唤醒那颗被封印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