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无尽的坠落。
楚牧元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身体被深渊的黑暗吞噬。狂风在他耳边呼啸,如同亡魂的尖叫,那是数百名正道修士御剑追击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他重重砸在一片冰冷而倾斜的岩石上,翻滚了数十丈才堪堪停下。
骨骼碎裂般的剧痛传遍全身,但他顾不得检查伤势,第一时间撑起身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矿洞,空气中弥漫着尘封已久的腐朽气味。头顶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入口,四周的岩壁陡峭光滑,根本无处攀爬。
更让他心脏一沉的是,此地的灵气稀薄得近乎真空,如同溺水者无法呼吸。
然而,与灵气的枯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空气中残留的、数以千计的古老“残响”。那是无数矿工在此地日复一日劳作至死,留下的疲惫、绝望与不甘。这些精神印记异常活跃,像是一群看不见的秃鹫,盘旋在他这个外来者的头顶。
楚牧元强撑着伤体,沿着矿洞向深处探索了数个时辰。他绝望地发现,这处矿洞的结构,竟是一个向下收窄的巨大漏斗。所有通道都通往更深处,唯一的出口,就是他坠落的天坑。
他被困在了一处绝地。
“轰——”
就在这时,整个矿洞猛然一震,头顶的岩层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唯一的洞口灌了进来。
楚牧元脸色骤变。他意识到,这“地脉漏斗”的恐怖之处,不止是死胡同。它特殊的负压结构,会将周围十里内的所有精神波动,通过岩层共振,放大数倍汇聚于此!
这里不仅是囚笼,更是一个天然的精神高压锅。
他立刻盘膝坐下,试图稳固心神。然而,那压力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他“听”到了。
那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意念。
“杀了他……”
“魔头就在下面,他的念兵就是我的了!”
“斩妖除魔,扬我正道威名!”
“碾碎他,碾碎他——”
贪婪、仇恨、嫉妒、狂热……上千名修士的恶意,在洞口某位大能(顾长明)布下的阵法引导下,被拧成了一股漆黑的洪流,化作比刀剑更阴毒百倍的“人心水攻”,源源不断地向他冲刷而来。
第六百零六天,酷刑开始。
楚牧元在矿洞深处找到一处狭小的岩穴,蜷缩其中。最初的几天,他尚能凭借坚韧的神魂与所剩无几的阵盘抵挡。
但酷刑永无止境。
洞外似乎聚集了整个修真界的恶意,日夜不休。
到第十天,他所有的防御阵盘都在那无休止的恶意冲刷下,灵光耗尽,化为齑粉。
到了第十四天,他的识海中充满了无数人脸的狞笑和诅咒,幻听已经严重到分不清真假。
到了第六百一十九天,也就是被围困的第十四日。
楚牧元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身前那面悬浮的、光芒黯淡的圆盾。
这是他最后的防线——本命念兵,【慈母盾】。
由母亲临死前的守护执念所化的盾牌,此刻正承受着千人级别的恶意洪流。盾面温润的玉质光泽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败。盾身上,无数黑色的丝线如蛆虫般蠕动,那是具象化的怨念。
“嗡……”
盾牌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声悲鸣,直接在楚牧元的灵魂深处响起。
他仿佛看见了母亲温柔的脸庞,正在一点点变得破碎。
不……不要……
他想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仅存的理智,都在对抗那涌入脑海的疯狂噪音。
“咔嚓——”
一声清脆到让他心胆俱裂的声响。
【慈母盾】的盾面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从中央蔓延开来。
那一刻,楚牧元清楚地听到了,那是母亲灵魂破碎的声音。
他最后的,也是最温暖的保护,正在崩塌。单纯的“守”,只有死路一条。他的眼神,在那瞬间,从惊恐与痛苦,彻底化为了某种决绝的疯狂。
“咔嚓……嘭!”
伴随着最后一声爆响,【慈母盾】四分五裂,化作漫天光点。
守护,碎了。
如实质般的黑色恶意洪流,失去了最后的阻碍,如决堤的江河,咆哮着冲向楚牧元毫无防备的识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