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天，夜。

包围圈的压迫感已如实质，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苍梧山脉的咽喉。

楚牧元带着楚灵韵，来到一处名为“枯叶岭”的山脊。这里地势寻常，灵气稀薄，是修士神识扫描中最容易被忽略的盲区。

“姐，坐下。”楚牧元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楚灵韵依言盘膝坐在一棵枯树下，紧张地看着他。

楚牧元从一个玉盒中，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缕仿佛月光凝成的、散发着安宁气息的残响。这是他压箱底的珍藏——【宁静残响】。

他不惜耗费本源神魂，以《大梦千秋铸神经》的繁复手法，将这缕残响缓缓拉伸、编织。幽蓝色的精神力丝线穿梭交织，在楚灵韵的身体周围，构筑成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屏障。

随着屏障合拢，楚灵韵身上属于活人的生机、体温、乃至微弱的情感波动，都被中和、抚平。在楚牧元的感知中，她的存在感迅速淡去，最终变得与周围的一块顽石，一截枯木，再无分别。

楚牧元脸色白了一分，这是神魂消耗过度的征兆。

“疯子……”识海中，燕赤霄喃喃自语。这种手法，他闻所未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楚牧元又做了一件事。他并指如刀，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一滴蕴含着他独特气息的精血缓缓渗出。

他将这滴血，与一股他刻意催生出的、狂傲而暴躁的“挑衅”意念混合，然后闪电般掠出，将这血色的诱饵，分别涂抹在通往枯叶岭相反方向的几株参天古树上。

血腥味混杂着挑衅的念头，在风中散开，如同一个最张扬的路标。

“你这是在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燕赤霄怒吼。

楚灵韵也看懂了他的意图，泪水瞬间涌出眼眶，伸手想要抓住他：“牧元，不要！”

楚-牧元侧身避开，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直视着她，一字一顿：“执行命令。活下去。”

那不容置喙的决绝，让楚灵韵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楚牧元一眼，毅然转身，娇小的身影没入屏障笼罩下的黑暗，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两人正式分兵。

四天后，第四百六十四日，晨。

正道大军的前锋已近在咫尺。

楚牧元孤身一人，缓缓走上一片视野开阔的山脊。他解开了对自身气息的所有压制，故意泄露出一丝紊乱、暴虐的魔道波动。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残破法衣，上面沾染着浓郁的魔气与他事先注入的“惊慌”残响，随手挂在旁边一棵枯树的树梢上。

狂风吹过，法衣猎猎作响，像一个仓皇逃窜的亡魂在绝望招手。

一切准备就绪。

他就像一个最专业的演员，安静地等待着观众的到来。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远方的天际，一道锐利无匹的剑光骤然亮起！

紧接着，十几道强横的气息如出鞘的利箭，撕裂云层，朝着山脊的方向疾射而来。为首那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正是太上忘情道年轻一代的大师兄，风无豫。

“魔头在那里！他走火入魔，气息不稳了！”一名弟子高喊。

风无豫瞬间捕捉到了那股混乱的波动，以及那件在风中狂舞的法衣。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仓皇逃窜、即将自毁的魔头。

除魔务尽！

他没有丝毫迟疑。

就在十几道剑光即将抵达山脊的瞬间，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楚牧元，缓缓地回过头。

他看着为首的风无豫，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嘲讽，有怜悯，更有一丝……期待。

风无豫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陷阱！

然而，已经晚了。

楚牧元在对他露出那个微笑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纵身一跃，跳入了前方那个不断向外喷吐着腥臭毒雾的幽深洞穴。

——千蛇窟！

风无豫的身形在山脊上空戛然而止。他看着下方那深不见底、如同巨兽之口的洞穴，脸色阴晴不定。

“大师兄，此地乃是千蛇窟，毒瘴能腐蚀神识，不可深入啊！”有弟子急忙劝阻。

但风无豫知道，他没有退路。宗门“除魔务尽”的死命令，以及那个魔头最后挑衅的笑容，让他无从选择。

“结阵！追！”

他冰冷地挥手下令。

十几道流光紧随其后，义无反顾地没入了那片五彩斑斓的毒雾之中。

当最后一名正道弟子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悄然互换。

而就在所有人都进入千蛇窟之后，洞口外百丈处的一片阴影里，那股属于顾长明的、冰冷而理性的“贪婪”气息，如同一条无声的毒蛇，缓缓徘徊片刻，并未随大队人马进入。

它，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