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牧元一步踏入那片灰白色的迷雾。

没有想象中的阴冷，也没有刺骨的煞风。世界瞬间被剥夺了声音、色彩与重量，仿佛整个人沉入了一片温热的、无边无际的棉絮之中。神识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识海内一直咆哮不休的燕赤霄，也在此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这种极致的安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楚牧元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失重、溶解，五感被强行剥离，意识在无尽的灰白中旋转、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

他发现自己并非站在谷底的乱石之上，而是趴在一处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雷鸣，以及狂暴的骤雨狠狠拍打在窗棂上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安神用的熏香气味，但香气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不受控制地、迅速地浓烈起来。

这个场景……

楚牧元的心脏骤然紧缩。

他惊恐地低头，看到的是一双稚嫩、瘦弱，却又无比熟悉的手。他试着调动灵力，体内却空空如也，只有那条天生闭塞、如同被淤泥堵死的灵脉，传来绝望的触感。

他回到了十六岁。

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他正躲在楚家书房的暗格之中，重归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状态。

这不是简单的视觉幻术。阵法完美复刻了他当年的肉身感知，将他从一个足以斩杀金丹的修士，重新打回了那个只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少年。

门外，凄厉的惨叫与法宝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上。

“幻觉……这都是幻觉……”

楚牧元的神智在嘶吼，可他的身体却被十六岁时的恐惧本能彻底掌控，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蜷缩在狭小的暗格里，动弹不得。

他透过暗格的细微缝隙向外窥视。

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将窗户映照得一片血红。那是家族的守护大阵，正在被一层层撕碎。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巨力重重撞开。

两道浑身浴血的身影踉跄着闯了进来。

是父亲楚天星，还有母亲。

楚牧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记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父亲会把他推向通往后山的逃生通道……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偏离了记忆的轨道。

闯入书房的父母，并没有如记忆中那样焦急地寻找逃生暗道。

他们的脚步停在书房中央，然后，缓缓地转过身。

那两双布满血丝、本该充满慈爱与决绝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可怕。他们没有看别处，而是直勾勾地，穿透了黑暗，穿透了木板的遮掩，死死锁定了暗格缝隙后，那双惊恐到极致的瞳孔。

他们……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