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祭坛激活的那一刻起,声音便死了。

世界沦为一幅无声的、抽搐的默片。那从地底喷涌而出的黑色锁链,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纯粹的、针对“存在”的抹杀规则。

它们是音波的具象化,是寂静的行刑官。

嗤——

凰九幽引以为傲的滔天血海,那磅礴的生机与律动,在这些黑色锁链眼中,无异于最刺耳的噪音。锁链过处,血海如烈日下的初雪,连一声悲鸣都未发出,便被瞬间蒸发、抽干,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楚牧元的十二柄【百战狂兵】,因其内蕴含的狂热战吼与不屈杀意,也成了禁制优先清理的目标。锁链横扫而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无声的刮擦感。其中三柄念兵当场崩碎成漫天光点,其余的也光芒黯淡,哀鸣着倒飞而回。

“噗!”

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飞。他们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刚刚升起、将整个祭坛彻底封锁的半透明黑色光幕上,又无力地滑落在地。

囚笼已成,他们是笼中两只奄奄一息的困兽。

黑色锁链并未就此停歇,它们如同一群巡弋领地的巨蟒,在封锁区内缓缓游弋,寻找着下一个“噪点”。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楚牧元和凰九幽几乎是出于本能,同时滚向了祭坛东南角一处岩石的缝隙。那是禁制之力尚未完全覆盖的唯一死角,一片不到三尺见方的狭窄空间。

两人背靠着背,挤在这逼仄的缝隙里,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压制到了极限。

沉默的对峙开始了。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漫长如一个世纪。音障锁链在外面无声地游弋,每一次心跳的加速,每一次呼吸的加重,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杀机。

第一天,安然无恙。

第三天,楚牧元精神力消耗过半,脸色苍白。而他身后的凰九幽,情况显然更糟。

她修炼的《血神经》,令她一身磅礴的生命精气在禁制的感应中,如同黑夜里的火炬,明亮而刺眼。音障锁链数次被吸引而来,虽未直接攻击,但那逸散出的规则之力,已让她本就受创的身体伤上加霜。

楚牧元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具温软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冰冷,呼吸也愈发微弱。

“杀了她。”燕赤霄的声音在楚牧元的识海中阴冷地响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与煽动,“她快撑不住了。把她推出去,用她的生命律动吸引禁制的主力,你就能趁机找到突破口,一个人逃出去!”

楚牧元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冷静地在心中计算着。将凰九幽推出去,确实能为自己争取到几息的时间。但之后呢?这音障锁链连血海都能瞬间蒸发,仅凭自己残余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突破这物理层面的封锁光幕。

一个活着的、哪怕是濒死的魔道巨擘,其价值也远大于一具吸引火力的尸体。

他拒绝了燕赤霄的提议,只是更深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如同一块真正的石头,冷眼旁观着身后那个女人的挣扎。

对峙,在死寂中延续。

第九日,黄昏。

死神的脚步声终于清晰可闻。

“噗……”

一声轻微的破碎声响起,凰九幽最后的护体血光终于湮灭。一条游弋而至的音障锁链,其边缘的波纹扫过了她的左肩。

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她的肩头直接出现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空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凭空抹去了一块。

剧痛让凰九幽的身体猛地一颤,但她硬是咬碎银牙,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死亡的逼近,彻底击溃了这位魔道之主的最后尊严。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声音沙哑而高傲:“小子,你我做个交易……”

楚牧元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暗红的眸子,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如同解剖尸体般的冰冷与精准。

他没有接话,目光如刀,缓缓地从她失去血色的嘴唇,滑到她被洞穿的左肩,最后,定格在她那微微抽搐的左手无名指上。

“你左手无名指,一息之间抽搐十二次。”楚牧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这死寂的岩缝中,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凰九幽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你眉心三寸之地,那一点由生机衰败而起的死气,已经从针尖大小,扩散到了指甲盖。”

“《血神经》,以生机气血为根基。这些,都是你生机枯竭,功法反噬即将全面爆发的铁证。”

楚牧元转过头,与她那双充满杀意却又难掩惊骇的眸子对视,一字一顿地给出了最后的判决:

“你没有筹码了。”

“这不叫交易。”

“叫求救。”

凰九幽眼中暴起的杀意,在楚牧元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寸寸冻结,最终颓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与屈辱。

她败了。

不是败在修为上,而是败在了心智与眼界上。她从未想过,这个在她眼中如同疯狗般的散修,竟拥有如此毒辣的眼光和冷静到冷酷的博弈心术。

许久,她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高傲都已褪去,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欲。

“……我该怎么做?”

她终究还是,低下了那颗高傲的头颅。

楚牧元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合作的主导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想要骗过这上古禁制,光有寂静还不够,”他缓缓道,“我们需要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从肉身,到灵魂。”

这个计划疯狂而危险,任何一环出现差池,两人便会同时形神俱灭。

但在死亡面前,他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