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

在那座名为“尉氏庄园”的庞然大物被撕开缺口的瞬间,楚牧元看见雷破军的身体正以一种违背生理极限的姿态挺立着。箭矢如豪猪的刺般扎满了他宽厚的背脊,血水在脚下汇成了一滩泥泞。

“别停……我没死。”

雷破军的声音像是从两块粗糙的磨刀石中间挤出来的。他那只满是血污的大手颤抖着探入怀中,掏出一枚散发着刺鼻腥气的丹药——爆血丹。那是透支生命潜能、以燃烧寿元为代价换取短时间爆发的虎狼之药。

“雷破军!”楚牧元眼瞳骤缩,想要伸手去拦。

咔嚓。

雷破军根本没给楚牧元阻止的机会,一口咬碎了丹药。暗红色的药力顺着喉管炸开,他原本浑浊涣散的瞳孔瞬间被一层不详的血光覆盖,濒临崩溃的肌肉纤维在药力刺激下诡异地隆起,将扎入体内的箭簇硬生生挤了出来。

“这条命是你的,路……俺给你开!”

雷破军发出一声似人似兽的咆哮,不再是那个憨厚的体修,而是一台被血肉驱动的推土机。他抡起地上那柄卷刃的巨斧,无视了前方回廊中错综复杂的机关与伏兵,一头撞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堵承重墙。

轰隆!

烟尘四起,碎石飞溅。

“跟上!别让他白流血!”姬瑶光的身影从后方掠过,手中阵盘飞速旋转,数道灵光打出,精准地切断了烟尘中亮起的禁制灵线。

楚牧元深吸一口气,肺部吸入的满是焦糊与血腥。他握紧手中的长枪,神识沉入袖中的【离恨】。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上,唯有这件念兵能在那令人窒息的杀意海洋中,捕捉到那一丝丝针对他们的恶意方位。

“左前方,穿墙!”楚牧元厉喝。

雷破军没有任何迟疑,身躯如炮弹般向左侧撞去。墙壁在他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冲撞下如纸糊般崩塌。那里原本埋伏着三名手持淬毒短刃的尉氏死士,他们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神,就被崩飞的石块和那柄恐怖的巨斧连人带墙砸成了肉泥。

这不是战斗,这是单纯的碾压与穿凿。

三人如同一柄带血的尖刀,硬生生在尉氏庄园那如同迷宫般的外院建筑群中梨出了一条直线。然而,随着不断深入,空气中的温度开始诡异地升高。

“不对劲。”姬瑶光手中的阵盘指针开始疯狂乱转,发烫得几乎握不住,“这里的灵气流动……太乱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灵气本身。”

为了抄近路直插核心演武场,雷破军刚刚撞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门后并非走廊,而是一片废弃的冶炼区。巨大的熔炉早已熄灭,满地都是黑色的炉渣。

然而,当他们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那些沉寂的炉渣突然像是有生命般蠕动起来。

“啊——!”

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几名尾随在主角团身后,企图浑水摸鱼捡漏的散修,刚刚踏入这片区域,身上毫无征兆地燃起了暗红色的火焰。

那火焰不是从外界烧来的,而是从他们的七窍、从他们的毛孔中喷涌而出。

“救我……我的灵石……我的……”一名散修在地上疯狂打滚,但那火焰却越烧越旺,仿佛他的惨叫和贪婪就是最好的燃料。不过三息,几个大活人就化作了扭曲的焦炭。

“是火毒迷阵!别动怒,别动贪念!”楚牧元只觉得一股燥热顺着经脉直冲识海,原本压抑在心底的杀意像被泼了油的干柴,疯狂地想要窜出来。

姬瑶光撑起的淡蓝色灵力护罩在接触到空气中游离的红雾时,竟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她惊恐地发现,这火毒竟然能点燃她的灵力:“这阵法不是针对肉身的,是针对情绪的!我们的灵力护罩挡不住!”

“杀……杀光……”最前方的雷破军状态最糟。爆血丹的药力本就让他处于狂躁边缘,此刻在这火毒的催化下,他眼中的理智正在迅速退潮,只剩下最原始的毁灭欲。他举起巨斧,竟是要对着虚空中的红雾劈砍。

一旦他在阵中彻底失控,这里就是他们三人的埋骨之地。

楚牧元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如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大脑,强迫自己进入“心死如灰”的绝对冷静状态。

他看着四周翻涌的红雾,这里是曾经的赤金冶炼坊,地底积郁了百年的火煞之气被尉迟苍用阵法引了出来。常规的破阵之法需要寻找阵眼,慢慢消磨,但他们没有时间了。

既然是火,那就用更烈的火去引爆它。

楚牧元反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锦囊,那是赵景行赠送的、让他一直忌惮的【赤炎晶砂】。

“你疯了?!这东西极其不稳定,在这里引爆我们都会死!”姬瑶光一眼认出了那东西,声音都变了调。

“活路就在死路里。”

楚牧元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没有将晶砂直接扔出去,而是将精神力强行压缩成束,包裹住那一捧赤红的沙砾。神念如刀,精准地切入阵法中央那团最浓郁的火毒漩涡。

“去。”

晶砂没入红雾。

一秒的死寂。

紧接着,楚牧元猛地撤回精神屏障,同时大吼:“逆流!”

轰——!!!

赤炎晶砂在接触到高浓度火毒的瞬间,引发了一场微观层面的灵力殉爆。但这爆炸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因为属性的极端相斥与相吸,在中心点制造出了一个恐怖的灵力真空。

原本弥漫在四周、无孔不入的火毒红雾,像是被拔掉塞子的浴缸水,疯狂地向着中心那个坍缩的黑点倒卷而去。

狂暴的气流瞬间形成了一股向内的飓风,将三人连同周围的废墟一同卷起。

“抓紧!”

借着这股恐怖的吸力,楚牧元一把抓住即将倒下的雷破军,另一只手扣住姬瑶光的手腕,顺着那股逆流的气浪,像炮弹一样冲向了冶炼坊尽头的出口。

爆炸的余波在他们身后炸开,将那片炼狱彻底埋葬。

嘭!

三人重重地摔在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

灼热的风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楚牧元顾不得浑身的剧痛,挣扎着抬起头。

雷破军趴在他身旁,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但他手中的巨斧已经脱手,整个人如同燃烧殆尽的焦炭,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而在他们前方百步之外,是一座巨大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中央,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尉迟苍,此刻正站在翻滚的岩浆与血气之中。他的一半身体已经彻底晶体化,呈现出赤金矿般的暗红色泽,另一半身体却干瘪如枯木。

他像是一头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正用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眸子,死死盯着爬出来的楚牧元。

“楚、牧、元……”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滚烫的铁水,浇在楚牧元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