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矿场以北三十里，是一片被过度开采后遗弃的荒原。暗红色的土壤裸露在外，像是一块溃烂已久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干燥的尘土气息。

楚牧元蹲伏在一截枯死的焦木后，掌心托着那枚【血怨结晶】。晶体此刻正以一种急促的频率搏动着，内部暗红色的絮状物疯狂地撞击着指向东南侧的一处断崖。那里是地形极其不稳定的伴生废矿区，常年有毒气渗出，连最贪婪的拾荒者都会绕道而走。

“死地求生，灯下黑。”楚牧元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即便隔着数里远，他敏锐的精神力依然能感知到那片废矿周围隐晦却致命的波动。那不是普通修士的神识扫描，而是更高阶的【生灵探查大阵】。这种阵法不看修为，只认生机。只要是活物，哪怕是一只飞虫闯入，地下的预埋杀阵也会瞬间将闯入者烧成灰烬。

如果强闯，还没摸到入口，他就会变成活靶子。

楚牧元收起结晶，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雨夜，万宝都暗巷里的一幕。那是他刚从古战场回来，满身死气未散时，一只流浪猫毫无察觉地从他脚背上踩过，把它当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既然阵法只找活人，那就变成死人。”

他深吸一口气，不仅没有运转灵力护体，反而逆转《大梦千秋铸神经》。他双手猛地扣住【血怨结晶】，不再是单纯的引导，而是如鲸吞般将其中那股属于小石村数百亡魂的浓郁死气与怨念，强行吸入体内。

“呃——！”

楚牧元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扼断的闷哼。死气入体，如同无数根冰针刺入血管，顺着经脉疯狂游走。他的体温骤降，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青紫。心脏的跳动被他用意志力强行压制到了极限，一分钟仅跳动数次，微弱得几不可闻。

识海中，那一层原本用来防御的【铸心台】，此刻被他主动撤去了一角，任由灰黑色的死气漫灌而入，将璀璨的神魂之火包裹得密不透风。

此刻的楚牧元，在任何感知中，都是一具僵硬、冰冷、毫无生机的尸体。

他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每走一步，膝盖关节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种生机被剥离的痛苦甚至超过了凌迟，但他眼神中除了漠然，别无他物。

一步，两步。

他像是一具游荡的行尸，缓缓走向那道肉眼不可见的光幕。

当身体穿过阵法边缘的瞬间，空气中泛起了一层微不可察的涟漪。那股扫视生机的波动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疑惑这块“移动的烂肉”为何会出现在此，但最终，那股波动因未检测到“生命之火”而滑了过去。

赌赢了。

楚牧元没有丝毫松懈，他甚至不敢让大脑产生剧烈的思维活动，因为那也会引发精神波动。他就保持着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顺着废弃的矿道向地下深处潜行。

越往下，空气越灼热，那是地火脉络并未完全枯竭的迹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声。楚牧元贴着岩壁，透过一道缝隙向内窥探。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工开凿扩建成了地下堡垒。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凡人矿工，正机械地挥舞着鹤嘴锄，在岩壁上挖掘着某种散发着紫光的伴生矿石。他们目光呆滞，显然神智已被摧毁，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

而在溶洞中央的一座石室内，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正焦躁地来回踱步。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火盆，盆中烈焰熊熊。

尉迟烈，琳琅尉氏外事长老，半步金丹修为。

“该死！该死！一群废物！”尉迟烈一边咒骂，一边从乾坤袋中抓出一大把信件和账册，胡乱地扔进火盆，“家主疯了，竟然还要死守……老子才不陪葬！”

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纸张，楚牧元瞳孔微微收缩。透过火光，他看到了其中一封尚未完全燃烧的信封上，盖着太上忘情道特有的云纹火漆。

那是能够指证幕后黑手的关键！

尉迟烈显然是准备销毁所有证据后通过这里的秘密渠道潜逃。那一叠信件正以极快的速度化为灰烬。

不能再等了。

楚牧元看了一眼自己灰败僵硬的双手，死气侵蚀太深，经脉几乎凝固。现在暴起，身体的反应速度至少比平时慢三成。

面对半步金丹的强者，慢三成，就是死。

但若让证据烧完，这场复仇就会变成没有终点的烂账。

楚牧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利用剧痛刺激麻木的神经，体内蛰伏的【离恨】与【狂骨刃】同时发出渴望鲜血的颤鸣。

哪怕是拖着这具尸体，也要把那一纸真相从火坑里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