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死寂持续了整整十息。

那是令人窒息的十息,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赵景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缓缓转动着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眼中的惊恐与慌乱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狠厉。作为皇子,他比谁都清楚,当退路被彻底封死时,除了向前冲锋,别无选择。

“既然不想死,那就只能让他死。”

赵景行低声自语,随即猛地将一道灵力注入扳指。玉石表面瞬间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鬼脸图腾,光芒幽暗,透着股阴森气。

“这枚扳指连着一枚钉子,代号‘鬼面’。”赵景行抬头看向楚牧元,眼神复杂,“他是尉氏的一名庶出管事,我在他身上花了十年心血,原本是留给那把椅子的争夺战用的……现在,给你了。”

十年布局,一朝尽毁。赵景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肉痛,但更多的是决绝。

随着扳指光芒大盛,一副精细到极致的三维光影地图在桌面上缓缓展开。那是琳琅尉氏大宅的实时布防图,不仅标注了明哨暗哨,甚至连护族大阵每隔一个时辰的灵力流转间隙都标得一清二楚。

“这是尉氏最核心的机密。”赵景行声音沙哑,“有了它,他们的乌龟壳就是漏风的筛子。”

楚牧元盯着那张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就是皇权的手段,看似温吞,实则早已在敌人心脏里埋下了毒刺。

“这就是你的投名状?”一旁的姬瑶光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她死死盯着手腕上的红线,那原本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如玉肌肤,此刻却被这道丑陋的痕迹玷污了。对于一个完美主义者,尤其是天工宝阁的少主来说,这种被人当成猪狗一样标记的耻辱,比死亡更让她愤怒。

“我讨厌被人算计,不管是你,还是尉迟苍。”姬瑶光猛地合上折扇,扇骨甚至被她捏出了裂纹,“但他既然敢把手伸到我身上,那我就用灵石砸死他。”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紫金色的令牌,重重拍在桌上。令牌正面刻着“天工”二字,背面则是一座森罗万象的武库浮雕。

“天工宝阁万宝都分号的一级战备库,今夜对你们开放。”

姬瑶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疯狂的快意,那是资本在受到威胁时爆发出的恐怖力量,“里面有三套‘天音共鸣阵’,能发出高频音波干扰金丹期神识,就算是那只老狗也别想轻易锁定我们。还有一百张‘破甲爆炎符’,以及五具‘天工傀儡’……够了吗?”

雷破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市面上有价无市的禁品,现在却像大白菜一样堆在他们面前。

“够了。”楚牧元将手按在地图上,指尖划过那条象征着死亡的红线,“有了这些,这一仗,我们能赢。”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潜龙茶庄顶层的露台上,寒风凛冽。

楚牧元独自一人立于栏杆旁,眺望着北方。那里是琳琅尉氏的领地,此刻正沉浸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身后的密室里,赵景行和姬瑶光正在紧张地调度人手,雷破军则在擦拭着他的重拳套。这几个原本各怀鬼胎的人,此刻却像齿轮一样精密地咬合在了一起。

多么讽刺。

没有什么比恐惧和利益更能凝聚人心了。所谓的盟友,不过是在同一条绳索上挣扎的蚂蚱。

楚牧元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随风飘落的枯叶。枯叶在他掌心碎裂,化作齑粉随风而去。

这就是世道。没有对错,只有强弱。如果你不够强,哪怕是至亲的守护、哪怕是满腔的热血,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抹尘埃。

他闭上眼,识海深处,那座原本翻涌着愤怒岩浆的【铸心台】,此刻竟然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那些在小石村废墟里积攒的狂怒、对林清寒背叛的痛苦、对盟友冷眼的失望……所有这些足以让人发疯的情感,此刻都在一种极致的冷静下被拆解、压缩、沉淀。

这不再是火焰,而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寒冷,沉重,却蕴含着比火焰更恐怖的力量。

“小子……”

识海中,燕赤霄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你的心……变硬了。不是那种为了复仇而强撑的硬,而是……像铁石一样。”

楚牧元没有回应。他只是感觉脑海中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正在缓缓裂开。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灵魂脱离了肉体的束缚,站在高空俯瞰着这个充满了算计与血腥的世界。

在这股极致的冷静中,一直卡住他精神力境界的那道瓶颈,悄无声息地碎了。

一股圆融无瑕、凝练至极的气息在他识海中心缓缓成型。虽然还未真正结成那颗传说中的“金丹”,但他已经清晰地触碰到了那个门槛。

只要再有一场足够分量的献祭。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第一缕晨曦如同利剑般刺破了黑暗,照亮了楚牧元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转身,推开露台的门,走向正在等待他的盟友们。

“三天。”

楚牧元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后背发凉。

“三天之内,让琳琅尉氏从玄苍界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