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都城南,潜龙茶庄。

这里地处闹市,却静得有些离奇。厚重的隔音阵法将长街上的喧嚣彻底切断,连一丝风声都透不进来。

密室的石门轰然关闭,将身后雷破军粗重的喘息声压低了几分。楚牧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上面沾着小石村废墟里的黑灰,还有早已干涸发硬的暗红色血迹。他伸手弹了弹,几粒灰尘落在光洁如镜的玄武岩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长桌对面,姬瑶光正把玩着一把折扇,扇面开合,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赵景行则端坐在主位,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茶盏,热气早已散尽,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盯着茶汤上漂浮的一根茶叶梗出神。

桌上没有为楚牧元准备茶杯。

“两位,久等了。”楚牧元拉开一把椅子,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姬瑶光手中的折扇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精明热络,只剩下一层客套的疏离:“牧元兄,辛苦了。不过……今日这局面,怕是有些难办。”

她没问小石村死了多少人,也没问楚牧元是如何逃回来的。

“通讯阵法刚才烧了。”赵景行放下冷透的茶盏,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那是元婴期大能的神识压迫。整个万宝都的高层都感应到了。楚兄,你我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规则改变了。原本只是小辈间的复仇与商战,现在有一尊真神要把棋盘掀了。

“天工宝阁虽然做生意不问出身,但也是要讲成本的。”姬瑶光合上折扇,扇骨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为了一个筑基期的合作项目,去得罪一位不想露面的元婴大能,这不符合宝阁的避险原则。所以,关于念兵的合作,我想……我们需要暂停一段时间。”

“只是暂停?”楚牧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粗糙的表面。

赵景行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得近乎诚恳:“皇室也不宜在这个节骨眼上沾染魔名。楚兄,我在城外三十里的落霞山有一处别院,依山傍水,阵法隐蔽。不如你去那里暂避风头?等风声过了,我们再……”

“那是软禁。”一直站在楚牧元身后的雷破军突然闷声开口,他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如同一头被激怒的伤熊,“我们要去也是去治伤,不是去坐牢!”

“破军。”楚牧元抬手,止住了雷破军的暴躁。

他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丝毫被背弃的意外。他在那堆尸山里挖出这枚结晶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幕。人趋利避害,是天性,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

“这就是两位的决定?”楚牧元轻声问道,“切割?止损?”

赵景行叹了口气,避开了楚牧元的视线:“楚兄,局势比人强。只要你离开万宝都,那位大能的视线就会跟着转移。这是为了大家好。”

“为了大家好……好一个为了大家好。”

楚牧元低笑了一声,笑声在死寂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他猛地抬手,将那枚一直紧攥在手心的暗红色晶体,重重地拍在桌案中央。

“砰!”

这一声并不大,却让赵景行和姬瑶光的心脏猛地一跳。

“既然要算账,那就算清楚点。”楚牧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晶体。

嗡——

腥红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将原本雅致的空间染得如同修罗鬼域。光影交错间,小石村那惨绝人寰的尸山血海投射在半空,数百具尸体扭曲的姿态、那一排触目惊心的血字,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姬瑶光脸色微白,下意识地用折扇挡住了口鼻,仿佛闻到了那股并不存在的血腥味。

“这是尉迟苍给我的战书。”楚牧元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他送给两位的礼物,还在后面。”

话音未落,【血怨结晶】突然剧烈震颤。几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猩红血线,如同贪婪的水蛭般从结晶内部激射而出。它们无视了空气的阻隔,甚至无视了两人身上的护身法器,径直缠绕上了姬瑶光和赵景行的左手腕。

“这是什么?!”赵景行豁然起身,平日的沉稳荡然无存。他惊恐地发现,无论如何催动灵力,那道血线都像长在肉里一样,根本无法驱除。

姬瑶光更是花容失色,她看着自己皓白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红痕,指尖都在颤抖:“楚牧元!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不是我。”楚牧元靠回椅背,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这是‘血嗅’。尉迟苍用那几百个村民的命献祭,发动了因果连坐。凡是近期跟我有过深度气机纠缠的人,都被标记了。”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露出了同样的一道红痕。

“他不仅想杀我,还想把所有帮过我的人,全部清洗干净。”楚牧元的声音如同一把生锈的锯子,一点点锯开两人名为“理智”的外壳,“那位元婴大能或许不屑于对你们动手,但发了疯的尉迟苍……他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顺着这根线找到你们。”

密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枚晶体还在发出微弱的嗡鸣,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天真。

“怎么会……”赵景行跌坐在椅子上,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碎裂。他看着手腕,就像看着一道催命符。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魔道手段竟然如此不讲道理,直接从因果层面掀翻了桌子。

“如果我现在离开万宝都,或者死在外面。”楚牧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敲在两人的心坎上,“这枚记录了尉迟苍屠杀罪证的结晶就会消散。到时候,我也许死了,但你们手上的标记还在。”

他身体前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姬瑶光:“猜猜看,没有了证据,琳琅尉氏是会放过你们,还是会为了灭口,把你们这两只知道太多的‘肥羊’一起宰了?”

姬瑶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是个商人,最擅长计算风险。但在这一刻,所有的计算都指向了一个绝望的结论——止损是不可能的,只要上了这条船,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你故意的。”姬瑶光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早就知道。”

“我也是受害者。”楚牧元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我只是把真相带给盟友,免得你们死得不明不白。”

雷破军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个独自压制住两位大人物的瘦削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他原本以为楚牧元只是来求援,没想到,他是来绑架的。

“好了,茶也凉了,人也齐了。”楚牧元从桌上拿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汤顺着喉咙流下,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怎么反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