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大门轰然关闭,将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

楚牧元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身体缓缓滑落。他的视野已经不再是正常的景象,无数细密的、发光的几何裂纹像蛛网一样爬满了整个世界。桌子不再是桌子,而是被拆解成了无数个扭曲的线条和色块;空气中流动的灵气变成了刺眼的光带,疯狂地切割着他的视神经。

头痛欲裂。

这不仅仅是疼痛,更是一种可怕的撕裂感。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把钝刀慢慢锯开,一分为二。

一半是“凡人楚牧元”,他在恐惧,在愤怒,在为刚才的险境后怕,在为未来的绝路焦虑,在仇恨尉迟苍,在思念林清寒。这部分情感像滚油一样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而另一半,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神性意识”。它没有任何情绪,冷漠地注视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肉体,像在观察一只濒死的蝼蚁,还在冷静地计算着心跳衰竭的倒计时。

“我要疯了吗……”楚牧元捂着头,指甲深深嵌入头皮。

“疯?不,你这蠢材,这是机缘!”

一声狂笑在识海深处炸响。楚牧元胸口的【道心鉴】散发出幽幽红光,燕赤霄那狂放不羁的身影在他破碎的视野中显化出来。

这一次,这位魔宗残魂没有趁机夺舍,也没有嘲讽。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那是工匠看到绝世胚料时的眼神。

“凡人修身,铸念修心。”燕赤霄飘到楚牧元面前,指着他那几乎分裂的神魂,“若是连你自己的‘心’都是一团乱麻,你怎么去承载这世间万千生灵的爱恨情仇?早就被撑爆了!”

“这种解离感,正是《大梦千秋铸神经》筑基篇的门槛——心神二分!”

燕赤霄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楚牧元那混乱的意识出现了一丝清明。

“不要抗拒那种冷漠!那是你的‘锤’,是你的‘炉’!把你那些没用的恐惧、愤怒、委屈,统统当作废铁,扔进去烧了!”

把情感……当柴烧?

楚牧元喘息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渐渐聚焦。

他艰难地盘膝坐起,按照燕赤霄的指引,不再试图去平复那些翻涌的情绪,而是尝试着将意识彻底转移到那个“冷漠旁观者”的视角。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将灵魂从肉体中抽离出来,站在高处俯瞰自己。

他看到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他在茶庄,面对赵景行那虚伪的笑意,那个“凡人楚牧元”感到被利用的愤怒。

他在密室,面对姬瑶光那精明的算计,那个“凡人楚牧元”感到尊严被践踏的屈辱。

他在酒坊,面对尉迟苍的屠刀,那个“凡人楚牧元”感到死亡逼近的恐惧。

“烧了它。”

那个冷漠的意识下达了指令。

识海之中,仿佛燃起了一团无形的火。楚牧元将那些记忆画面连同附着在上面的情感,一寸寸地投入火中。

愤怒变成了燃料,屈辱化作了薪炭,恐惧成为了助燃的风。

原本混乱的精神风暴开始塌缩,不再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凝聚。它们围绕着那一点绝对的理性疯狂旋转、压缩、熔炼。

时间在静室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当第103天正午的阳光穿透地层,微弱地映射在万宝都的阵法穹顶上时,地下据点内的灵气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静室之中,楚牧元猛地睁开双眼。

那一刻,他眼中的血丝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视野中那些破碎的几何裂纹消失了,世界从未如此清晰、精准、冰冷。

在他的识海正中央,原本混沌的虚空中,一座漆黑、古朴、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台,轰然成型。

那是——【铸心台】。

它只有一层,表面布满了粗糙的纹理,却坚固得仿佛能镇压万古。所有的情感洪流在撞击到这座高台时,都会被瞬间粉碎、过滤,化为最纯粹的精神力量。

筑基初期,成。

楚牧元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一阵爆响。那种时刻伴随他的、如履薄冰的焦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推开静室大门。

一直守在门口寸步不离的雷破军猛地回头,却在看到楚牧元的一瞬间愣住了。

明明还是那个大哥,但这眼神……让他想起了某种在深渊中沉睡的古老凶兽,平静水面下藏着吞噬一切的漩涡。

“大哥,你……”雷破军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那是生物本能的敬畏。

“我没事,比任何时候都好。”

楚牧元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他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的沙盘地图前,目光扫过那上面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最后定格在一处被红笔圈起的地标上。

那里地形复杂,怪风呼啸,是杀人越货的绝佳之地,也是赵景行给他选定的“坟场”。

楚牧元伸出手,指尖重重地点在那处标记上,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通知影七,告诉赵景行,那个鱼饵我吞了。”

“整备出发。”楚牧元转头看向雷破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目标——乱风岗。猎人当得久了,也该让他们尝尝当猎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