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茶庄的雅间里没有茶香,只有一股淡淡的、仿佛能浸入骨髓的檀香。窗外的喧嚣被隔绝阵法彻底切断,这里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九皇子赵景行坐在棋盘前,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他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面容苍白消瘦,时不时掩唇轻咳两声,看起来就像个进京赶考却染了风寒的穷书生。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楚牧元时,深不见底。

“楚兄,请落子。”赵景行指了指面前的残局。

黑子已被白子团团围困,大龙遭屠,生机断绝。这就像楚牧元现在的处境,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死路。

楚牧元在棋盘对面坐下。腰间的天工客卿令微微发热,那是“定心锁”在监测到他心跳加速后的反应。

他不懂棋。在剑冢那暗无天日的三年里,他只学会了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楚牧元伸出手,从棋罐里抓起一把黑子。他没有去看棋盘上的纹路,而是直接将手一扬。

哗啦——

十几枚黑子如暴雨般洒落,不仅打乱了棋盘上的必死之局,甚至弹出了棋盘,滚落满地。其中一枚黑子,更是带着劲风,擦着赵景行的耳鬓飞过,笃的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屏风上。

“棋盘太小,困不住我。”楚牧元看着赵景行,声音平静,“比起解局,我更擅长掀翻棋盘,杀掉下棋的人。”

雅间内的空气凝固了。角落里的阴影微微扭曲,那是护卫影七准备出手的征兆。

赵景行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那是笑岔了气。

“咳咳……好!好一个掀翻棋盘!”赵景行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病态的潮红,眼中的欣赏不再掩饰,“这满朝文武都在教孤怎么循规蹈矩地输掉这局棋,只有你,敢拿棋子砸孤的脸。”

他挥退了阴影中的杀气,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推到楚牧元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琳琅尉氏赤金矿脉的运输路线图。”

楚牧元展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红线。赵景行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图边缘的一处溶洞标记上。

“这里是‘回音溶洞’。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且直通地下暗河。若是事不可为,你可以从这里撤退。”赵景行的语气诚恳,眼神关切,“孤不希望还没看到你掀翻棋盘,你就先折了。”

楚牧元的手指划过那个标记。

嗡。

藏在袖中的念兵【离恨】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一股阴冷、滑腻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神经——那是恶意的味道。

这不仅是一张情报图,更是一张催命符。那个溶洞,绝不是生路,而是一个早已张开大口的陷阱。或许只要自己一踏进去,就会被某种手段永远埋葬,成为真正的“弃子”。

楚牧元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殿下指点生路。”

他收起地图,却在心里给这个地点打上了一个血红的死叉。

“还有这个,算是孤给盟友的一点见面礼。”赵景行又推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即使隔着特殊的封印布料,楚牧元也能感觉到里面散发出的狂暴热浪。他打开一丝缝隙,只见里面全是暗红色的晶体沙砾,仿佛流动的小型岩浆。

【赤炎晶砂】。

这种东西产自地肺深处,极不稳定,稍有灵力激荡就会爆炸。

“听说你这几天要住在天工宝阁安排的地方?”赵景行笑得意味深长,“姬少主那种人,最喜欢用水系阵法来维持所谓的‘精密环境’。这东西威力大,但若是带进去,可得小心别把她的宝贝阵法给炸了。”

这是阳谋。

送炸药给复仇者,是资助;让复仇者带着炸药进盟友的地盘,是离间。赵景行在逼楚牧元做选择,也是在给天工宝阁制造麻烦。

楚牧元看着那一袋赤红的沙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殿下的礼物,很烫手。”他伸手抓起锦囊,塞进怀里,“但我正缺一把火。”

离开茶庄时,天色已近黄昏。

万宝都的暗巷里,冷风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

楚牧元独自走在阴影中。左腰挂着随时可能电击神魂的监视令牌,怀里揣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火雷,脑海里记着一张通往死地的地图。

前有琳琅尉氏的追杀,后有天工宝阁的算计,身侧还有皇子的试探。

这就是所谓的同盟。没有信任,只有赤裸裸的利用与被利用。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天工宝阁塔楼,眼中那抹属于少年的青涩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夜色更浓的深沉。

“想看戏?”楚牧元喃喃自语,手掌按在胸口的赤炎晶砂上,感受着那股灼热的刺痛,“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

他转身没入黑暗,向着天工宝阁安排的据点走去。既然身处风暴眼,那就把风暴引爆,只有把水搅得再浑一些,弱者才有机会在这群鳄鱼的嘴里,撕下一块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