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万宝都下城区,活像一头沉睡的腐烂巨兽。
运河的一处回水湾,恶臭熏天。这里是上城区排污和下城区抛尸的汇聚点,浑浊的河水在此处打着旋儿,水面上漂浮着不知名的垃圾和肿胀的动物尸体。
楚牧元站在满是淤泥的岸边,双目瞳孔泛起微弱的幽蓝光芒。在【情感视界】中,这条河不再是水,而是一条流淌着灰黑色怨气的冥河。
“太淡了……都是些为了几两碎银斗殴致死的庸俗怨气。”
他像个挑剔的淘金者,目光在那些翻涌的情绪泡沫上一一掠过。他需要的是那种极致的、纯粹的情感,只有那种东西,才能锻造出让那群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也为之疯狂的念兵。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河湾深处的一团淤泥下。
那里,并没有像其他尸体一样散发出张牙舞爪的黑色怨气,反而只有一团极度内敛的、如同墨汁般浓稠的暗光。那光芒中不带一丝狂躁,却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
“找到了。”
楚牧元踏着淤泥走过去,伸手探入冰冷的河水,触碰到了那团暗光的核心——一具已经有些腐烂的中年男尸。
【情景回溯】。
轰!
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灰白的记忆迷雾。
一张古朴的红木桌案,一份按着鲜红手印的契约。
“钱兄,你我结拜三十年,这批货若是出了差错,我全家性命都在你手上了。”一个面容诚恳的男子握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恳求。
“贤弟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护你周全!”
记忆中的“自己”拍着胸脯,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为了这份信任,他抵押了祖产,变卖了妻子的首饰,甚至动用了给女儿准备的嫁妆。
画面一转。
大雨滂沱的码头。货船空了。
“贤弟?为何……为何是你?”
“自己”跪在泥水里,看着那个曾经的生死之交站在高高的船舷上,冷漠地俯视着自己。
“钱通,你也太好骗了。修真界只有利益,哪来的兄弟?”那个“贤弟”手里抛着一枚属于他的玉扳指,嘴角挂着嘲弄,“对了,你女儿不错,我已经替你卖给了‘醉春楼’,算是抵了一部分利息。”
那一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碎。
不是愤怒,不是嘶吼。
是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死寂。曾经所有的推心置腹,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剐在心头。
“我恨……不恨你贪财,恨我有眼无珠……若有来世,我不信人,只信鬼!”
记忆戛然而止。
楚牧元猛地抽出手,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像极了那个雪夜,林清寒那绝情的一剑。
“这就是我要的。”
他看着手中那团被他从尸体上剥离出来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残响。这是名为“信任崩塌”的极致怨念。
……
下城区,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黑客栈地下室。
楚牧元盘膝而坐,面前摆着那团黑色的残响,以及一把从铁匠铺废料堆里捡来的凡铁匕首。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脑海中,燕赤霄狂放的声音炸响,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子,这股怨气够劲!听我的,加入你的精血,把它炼成‘疯魔刃’!只要见血,就能让对方发狂,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在这个破地方,这种兵器才是王道!”
随着燕赤霄的蛊惑,那团黑色的残响似乎也变得躁动起来,隐隐散发出嗜血的红光,诱导着楚牧元的杀意。
“只要杀光他们……就没有人能背负你了……”
“闭嘴。”
楚牧元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的眼神瞬间清明。
“我要的不是一把只会让人发疯的屠刀。”他冷冷地回应,双手结印,那是《大梦千秋铸神经》中极其精细的【剥魂法】。
如果不加控制,这团残响确实会成为让人疯魔的凶器。但那种疯狂太低级,太容易被高阶修士镇压。
“真正的杀人兵器,是攻心。”
楚牧元强行运转神魂之力,如同一位精密的外科医生,将神念探入那团粘稠的怨气中。
滋滋——
识海中传来仿佛热油泼在灵魂上的剧痛。他不管不顾,强行将残响中那些代表着“暴怒”、“疯狂”、“歇斯底里”的杂质一一剔除、剥离。
燕赤霄在识海中咆哮:“你个蠢货!你在浪费它的力量!没了疯狂,它就是个废物!”
“力量不在于爆发,而在于渗透。”
楚牧元脸色惨白,七窍流血,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一丝颤抖。
半个时辰后。
那团原本狂暴的黑色怨气,只剩下最后核心的一缕。那是一种灰蒙蒙的、并不起眼的色泽。它不再咆哮,只是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一种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生疑窦的阴冷气息。
那是纯粹的“猜忌”与“怨恨”。
“融!”
楚牧元低喝一声,将这缕核心残响狠狠拍入那柄凡铁匕首之中。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那柄锈迹斑斑的匕首只是轻轻震颤了一下,随即所有的光泽都内敛消失。它的刃口变得暗哑无光,仿佛能吞噬周围的光线。握在手中,没有力量暴涨的快感,只有一种如毒蛇爬过手背的滑腻与冰冷。
念兵——【怨刺】。
“成了。”
楚牧元虚脱地向后倒去,大口喘着粗气。
识海中,燕赤霄沉默了良久,才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哼,阴毒的小子……这玩意儿虽然没那股子疯劲,但这股阴损味儿……倒是有几分魔宗当年的风采。”
楚牧元擦去嘴角的血迹,拿起那柄看似破铜烂铁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这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甚至连凡阶下品都算不上的兵器,将会是他在这个残酷世界,撬动第一桶金的杠杆。
“天亮了。”
他推开地下室的门,向着代表万宝都财富中心的【天工宝阁】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