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三·秦败魏于华走芒卯而围大梁
秦败魏于华，走芒卯而围大梁。须贾为魏谓穰侯曰：“臣闻魏氏大臣父兄皆谓魏王曰：‘初时惠王伐赵，战胜乎三梁，十万之军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燕，杀子之，破故国，燕不割，而燕国复归。燕、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乎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数割，而随以亡。臣以为燕、赵可法，而宋、中山可无为也。夫秦贪戾之国而无亲，蚕食魏，尽晋国，战胜睪子，割八县，地未毕入而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人北地，此非但攻梁也，且劫王以多割也，王必勿听也。今王循楚、赵而讲，楚、赵怒丽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则国救亡不可得也已。愿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必少割而有质；不然必欺。’是臣之所闻于魏也，愿君之以是虑事也。
“《周书》曰：‘维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睪子，而割八县，此非兵力之精，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地，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知者不然。
“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兵，以止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十仞之城，臣以为虽汤、武复生，弗易攻也。夫轻信楚、赵之兵，陵十仞之城，战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下之始分以至于今，未尝有之也。攻而不能拔，秦兵必罢，阴必亡，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愿之及楚、赵之兵未任于大梁也，亟以少割收。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和，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于魏之先己讲也，必争事秦。从是以散，而君后择焉。且君之尝割晋国取地也，何必以兵哉?夫兵不用，而魏效绛、安邑，又为阴启两机，尽故宋，卫效尤惮。秦兵已令，而君制之，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臣愿君之熟计而无行危也。”
穰侯曰：“善。”乃罢梁围。

白话文

秦国在华阳击败魏国，赶跑了魏将芒卯，进而围攻大梁。须贾替魏国对秦国穰侯说：”我听说魏国的大臣和宗室贵族都对魏王说：’当初惠王攻打赵国，在三梁打了胜仗，十万大军攻克邯郸，赵国坚持不割地，结果邯郸还是回到了赵国手里。齐国攻打燕国，杀了子之，攻破燕国，燕国坚持不割地，后来也恢复了国家。燕、赵两国之所以能保全国家、兵力强盛，土地不被诸侯吞并，就是因为他们能忍受暂时的困难而不轻易割地。宋国和中山国屡次挨打就屡次割地，结果很快灭亡了。我认为应该效法燕、赵，而以宋、中山为戒。秦国是贪婪暴虐的国家，没有信义可言，蚕食魏国，吞并了晋国旧地，战胜韩将暴鸢，魏国割让八县，土地还没交割完，秦军就又来进攻了。秦国哪有满足的时候！现在又赶跑芒卯，侵入北地，这不只是要攻占大梁，更是想胁迫大王多割地，大王千万不要听他的。现在如果大王背着楚、赵两国去讲和，楚、赵必定恼怒而与大王争着讨好秦国，秦国必然接受。秦国挟制楚、赵的军队再来攻打，魏国想不亡国都不可能了。希望大王千万不要讲和。大王若想讲和，一定要少割地并且要秦国派人质，否则必定上当受骗。’这些都是我从魏国听到的，希望您能据此考虑对策。

《周书》上说：’天命无常。’这是说上天的眷顾不可能屡次降临。秦国战胜暴鸢，割取八县，并非兵力精锐，也非计谋高明，主要是靠天意帮忙。现在又赶跑芒卯，侵入北地，围攻大梁，这是把天助当作常态了。聪明人不会这么想。

我听说魏国动员全国各县的精兵来守卫大梁，估计不少于三十万。用三十万大军守卫七丈高的城墙，我认为即使商汤、周武王复生，也难以攻克。轻易相信楚、赵的援军，想越过七丈高的城墙，与三十万守军作战，还志在必得，我认为自开天辟地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攻城不下，秦军必然疲惫，之前的领地也会丢失，那就前功尽弃了。现在魏国正在犹豫，可以用少量割地来收服它。希望您趁楚、赵援军还未到达大梁时，尽快用少量割地来收服魏国。魏国正在犹豫，能用少量割地达成和议，一定会愿意，这样您就能如愿以偿了。楚、赵恼怒魏国抢先议和，必定争相讨好秦国。合纵联盟就此瓦解，之后您再慢慢收拾他们。况且您之前通过割地取得晋国土地，何必非要动用武力呢？不用武力，魏国就会献出绛、安邑，又为您打开了阴邑的两道门户，整个宋国故地也会归附，卫国也会献出尤惮。秦军不需要出动，您就能掌控全局，还有什么得不到的？还有什么做不成的？希望您深思熟虑，不要冒险行事。”

穰侯说：”好。”于是解除了对大梁的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