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秦攻邯郸
秦攻邯郸，十七月不下。庄谓王稽曰：“君何不赐军吏乎?”王稽曰：“吾与王也，不用人言。”庄曰：“不然。父之于子也，令有必行者，必不行者。曰‘去贵妻，卖爱妾’，此令必行者也；因曰‘毋敢思也’，此令必不行者也。宁闾妪曰，‘其夕，某孺子内某士’。贵妻已去，爱妾已卖，而心不有。欲教之者，人心固有。今君虽幸於王，不过父子之亲；军吏虽贱，不卑于守闾妪。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久矣。闻‘三人成虎，十夫楺椎。众口所移，毋翼而飞’。故曰，不如赐军吏而礼之。”王稽不听。军吏穷，果恶王稽、杜挚以反。’
秦王大怒，而欲兼诛范睢。范睢曰：“臣，东鄙之贱人也，开罪于楚、魏，遁逃来奔。臣无诸侯之援，亲习之故，王举臣于羁旅之中，使职事，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今遇惑或与罪人同心，而王明诛之，是王过举显于天下，而为诸侯所议也。臣愿请药赐死，而恩以相葬臣，王必不失臣之罪，而无过举之名。”王曰：“有之。”遂弗杀而善遇之。

白话文

秦军攻打邯郸，十七个月都没能攻下。有个叫庄的人对秦将王稽说：“您为何不赏赐一下军官们呢？”王稽回答：“我和君王的关系，不需要听别人的意见。”庄说：“不是这样的。就算是父子之间，也有必须执行的命令和无法执行的命令。比如父亲命令儿子‘休掉正妻，卖掉爱妾’，这种命令儿子会照办；但如果接着说‘不准再想念她们’，这就很难做到了。有个守门的老太太曾说，‘某天晚上，某个年轻人和某个士人私通’。休掉正妻、卖掉爱妾后，心里却放不下。想教导别人，这是人之常情。如今您虽然得宠于君王，但关系不会超过父子亲情；军官们虽然地位低，但也不比守门的老太太更卑微。况且您长期独断专行、轻视下属。俗话说‘三人成虎，十人合力能折断铁椎。众口一词，谣言能不翼而飞’。所以不如赏赐军官们，以礼相待。”王稽不听。后来军官们处境困窘，果然诬告王稽和杜挚谋反。

秦王大怒，想连范睢一起处死。范睢说：“我是东方边远之地的卑贱之人，曾得罪楚、魏两国，逃亡到秦国。我没有诸侯的庇护，也没有亲朋故旧，是大王您从流亡中提拔我，让我担任要职，天下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和大王对我的重用。如今若因受蒙蔽而被认为与罪人同谋，大王公开处死我，就等于向天下宣告您用人失误，会遭到诸侯非议。我请求服毒自尽，并请您以丞相之礼安葬我。这样大王既惩治了我的罪过，又不会落下用人不当的名声。”秦王说：“有道理。”最终没有杀他，反而优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