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残阳如血。
齿轮镇的入口处,巨大的蒸汽卡车喷吐着白雾,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车门打开,一只穿着厚重皮靴的脚重重踏在沙地上。
“呸!这鬼天气,沙子里都带着铁锈味。”
郝连金摘下防风护目镜,露出一张被大漠风沙吹得黝黑粗糙的脸。比起一年前那个满身珠光宝气、只会用灵石砸人的纨绔大少,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头精悍的荒原狼。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废旧芯片穿成的项链,那是新世界商人的护身符。
“大哥!”
看到站在万事屋门口那个戴着墨镜的身影,郝连金那股子精明劲儿瞬间破功,像个孩子一样冲了过去,给了沈长歌一个足以勒断肋骨的熊抱。
“轻点,我现在可是脆皮凡人。”沈长歌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凡人个屁!我这一路走来,听说‘瞎眼神匠’的名号比以前的‘天工宗主’还响亮!”郝连金大笑着,转头冲身后的伙计挥手,“卸货!把最好的盐、布匹,还有那些抗辐射药剂都搬下来!今天齿轮镇全场消费,由郝公子买单!”
欢呼声在小镇上空炸响。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废土时代,这一车队的东西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万事屋的后院。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
郝连金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郑重地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一个铅封的金属匣子,递到沈长歌受众。
“大哥,这东西……是在当年的‘神罚巨坑’中心发现的。”郝连金压低声音,“那地方现在的辐射能把铁都融化,但这玩意儿,居然在里面发光。”
沈长歌接过匣子,入手微温。他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铅封。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股顽强的生命律动。
那是一颗种子。
它不像旧时代的灵植那样娇嫩,它的外壳呈现出半晶体状,根系像是某种微型光纤。它不需要纯净的灵气,反而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残留的辐射和混乱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生长的动力。
“它在呼吸。”沈长歌低声说道,手指轻颤。
“长歌变量……”一旁的季微漾捂住了嘴,眼中泛起泪光。
一年前,沈长歌在重构天道时植入的那组随机数代码,终于在这个荒凉的世界里开出了第一朵花。生命不再追求完美的“秩序”,而是学会了拥抱“混乱”,在剧毒的废土中找到了新的出路。
“我没做错。”沈长歌合上匣子,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这个世界,活下来了。”
夜幕降临,篝火在后院燃起。
久违的烤肉香气弥漫开来。那是叶琉璃刚才从屠夫那里“砍价”回来的战利品。
“这破柴火,怎么全是湿的!”叶琉璃蹲在火堆旁,手里拿着打火石,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耐烦,“要是以前,本座一口气就能把这堆木头烧成灰!”
“得了吧,大嫂。”郝连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抓着一大把皱皱巴巴的羊皮纸,“用这个,这个引火快。”
叶琉璃接过一看,动作顿时僵住了。
那是旧天工宗发布的S级通缉令。
画质精良的羊皮纸上,画着曾经的他们。
那上面的“天灾魔女”叶琉璃,红衣如血,眼神里充满了对世界的仇恨与毁灭欲;那上面的“兵煞凶剑”裴凝,蒙着双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死气;那上面的沈长歌,眼神阴鸷,仿佛在算计着苍生。
那些曾经代表着最高罪恶、最高赏金、让整个修仙界闻风丧胆的画像,此刻正如废纸一般被郝连金攥在手里。
“这玩意儿我留了一年,本来想当传家宝的。”郝连金嘿嘿一笑,“现在想想,也就是张废纸。”
叶琉璃看着画中的自己,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女帝。
又看了看现在满手油污、围着围裙、为了几块铜板跟人吵架的自己。
“是挺丑的。”
她轻笑一声,指尖弹出一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红色火苗——那是她仅存的一丝法则力量,不再能焚天煮海,却刚好能点燃一堆篝火。
火苗舔舐着羊皮纸。
画像中的“魔女”在火焰中扭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裴凝默默地走过来,将画着自己的那张通缉令也丢进了火里。
接着是季微漾,她把那张画着“腐烂怪物”的纸丢进去,看着它燃烧,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火焰腾空而起,照亮了众人的脸庞。
那些关于神魔、关于救世、关于仇恨的宏大叙事,在这一刻统统随着黑烟散去。留下的,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和烤肉滋滋冒油的烟火气。
“来,喝酒!”
郝连金打开了一坛珍藏的烈酒。
铁柱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叼起一块最大的骨头,刚想溜到桌子底下,就被眼疾手快的叶琉璃一把揪住了圆耳朵。
“吐出来!那是给你爹留的!”
“咕……呜……”
看着这一幕,坐在主位的沈长歌举起了酒杯。
他虽然看不见这满院的灯火,但他能“看”到每一个人的灵魂。他们都不再完美,甚至满身伤痕。叶琉璃没了神力,裴凝没了剑心,铁柱没了智商,而他没了眼睛。
但这又如何呢?
他轻轻抚摸着桌上那颗在辐射中发芽的种子。
“敬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沈长歌对着虚空,也对着这漫天的繁星和废土,轻声低语。
“万物皆有缺憾,但正因为有缺憾,光才能照进来。”
众人举杯,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是新纪元最动听的乐章。
镜头缓缓拉远,穿过万事屋破旧的窗棂,越过齿轮镇简陋的围墙,向着无尽的黑暗荒原延伸。
万事屋那一点温暖的灯光,在广袤的废土夜色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
而在极远处的沙漠深处,在那无人知晓的机械残骸之下,随着一阵风沙掠过,一只巨大的、生锈的金属手指,在月光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仿佛是在回应沈长歌的祝酒,又仿佛预示着,新的冒险,从未真正结束。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