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入请求确认。管理员身份:沈长歌。”

随着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响,沈长歌那根几乎只剩下白骨的手指,死死地扣进了欧冶池的眉心接口。

那不仅仅是一次物理连接,更是一次灵魂的强行入侵。

“接收这个吧,你这完美的怪物。”沈长歌嘴角渗血,狞笑着启动了早已准备好的逻辑炸弹。

那是由叶琉璃的熵增之火、裴凝的衰败之金、季微漾的变异之木,三股绝对混乱的法则本源,被强行压缩在一起的“非理性逻辑病毒”。

而包裹这层病毒的外壳,是那个死胖子郝连金的“灵魂呐喊”。

数据洪流顺着接口,如决堤的江河般灌入欧冶池的主机。

【警告:接收到未知数据包。正在解析……】

欧冶池的核心处理器本能地开始拆解这份礼物。

然而,并没有复杂的攻击代码,也没有高深的法则对抗。率先炸开的,是一段毫无逻辑、充满了市井烟火气与愤怒的音频。

“去你大爷的完美——!!”

郝连金那破锣般的嗓音,经过司命的万倍放大,在欧冶池那绝对理性的意识空间里轰然炸响。

“老子就要吃喝嫖赌!老子就要有瑕疵地活着!哪怕明天就死,老子今天也要爽!你懂个屁的生命!!”

紧接着是无尽的杂音:菜市场的讨价还价、情侣的低语、婴儿的啼哭、临死前的咒骂……

这些被欧冶池视为“低熵垃圾”的信息,此刻却像是无数只蚂蚁,疯狂地啃噬着他那精密的逻辑电路。

【错误……逻辑冲突……生存……即是……消耗?】

【完美……无法……演化?】

紧随杂音之后的,是那道致命的病毒核心逻辑:

IF System.Goal == Survival (生存) AND Life == Motion (生命即运动) AND Motion -> Entropy (运动必然导致熵增/死亡) THEN: Survival requires Death (为了系统的存续,必须引入死亡机制)

这是一个绝对的悖论。

欧冶池的“人类补完计划”是建立在“永恒静止”的基础上的。他想要通过冻结时间来规避热寂。但病毒告诉他:静止不是生命,那是标本;要想活着,就必须接受死亡。

“不……计算……错误……”

巨大的机械神祗发出了震彻天地的哀鸣。那声音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充满了困惑与恐惧——那是他第一次产生名为“恐惧”的情绪。

沈长歌感觉到手掌下的金属外壳开始急剧升温。

那是欧冶池的处理器在过载,在试图计算那个无法计算的“混乱”。

“混乱……即是……生命?”

伴随着最后一声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叹息,欧冶池眉心的蓝光骤然熄灭。

紧接着,那由液态银构成的庞大神躯,开始从内部红热、熔毁。如同烈日下的蜡像,那些代表着绝对秩序的精密零件,在混乱法则的冲击下,化作了一滩滩毫无意义的铁水,轰然崩塌。

神域的银色天幕,碎了。

……

意识下坠。

沈长歌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片纯白的空间。

没有身体,没有痛觉,只有纯粹的意识。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光构成的控制台——那是世界的天道底层核心。

旧的秩序(欧冶池)已经消亡,世界正处于短暂的“无代码”裸奔状态。如果不在十秒内重写底层逻辑,世界将彻底归零。

【请选择新世界运行模板:】

【A. 绝对守恒循环(低熵版)】

【B. 晶体化永恒界(无机版)】

【C. 灵力全回收系统(环保版)】

系统弹出了一个个完美的预设方案。每一个都精密得令人赞叹,每一个都能保证世界延续亿万年。

但每一个,都是死的。

“呵……”沈长歌的意识体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想起了花无缺临死前那个滑稽的鬼脸。

他想起了郝连金那句“去你大爷的完美”。

他想起了叶琉璃为了救他烧干了自己的火,裴凝为了给他引路敲断了手。

生命之所以动人,从来不是因为完美。

而是因为那些愚蠢的、错误的、不可预测的瞬间。

“如果你想要一个不会出错的世界,那你还是去找欧冶池吧。”

沈长歌“伸出”双手,在控制台上猛地一挥,将所有预设模板统统扫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在那空荡荡的底层代码栏里,手动输入了一串乱码。

那是一串没有任何规律、包含了无限可能性的真随机算法。

Function Changge_Variable ( ) { Allow Randomness = True; Probability = Infinite; }

【警告:引入真随机变量将导致系统不可预测。世界可能会产生灾难、变异、甚至是未知的毁灭。是否确认?】

沈长歌没有丝毫犹豫。

“确认。”

“给未来留点意外吧,省得又有人想当上帝。”

随着回车键的按下,那个代表着“完美圆环”的世界模型,瞬间崩解,化作了一条条疯狂生长、蜿蜒曲折、充满了毛刺却生机勃勃的螺旋线。

而在苍穹之上,那个一直卡在“00:00:05”的暗红色热寂倒计时,终于跳动了一下。

“00:00:04”。

时间,开始流动了。

……

“呼——”

风。

久违的风,带着尘土的腥味和废墟的焦糊味,吹拂在脸上。

沈长歌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让他肺部生疼。

疼,说明还活着。

他躺在地上,身后是坚硬的碎石。神域那光滑如镜的地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千机城那坑坑洼洼的废墟。

他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眼眶处传来空荡荡的凉意。

无论世界是否重启,他的眼睛再也回不来了。体内的万象补天体也随着刚才的过载彻底崩碎,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经脉寸断的瞎眼凡人。

但他赢了。

“喂……修补匠……”

耳边传来一个虚弱至极,却依然带着几分泼辣的声音。

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衣领,那是叶琉璃。

“你他娘的……吓死老娘了……”

紧接着是压抑的哭声。

“大哥哥……呜呜呜……”季微漾那带着草药味的小身板扑进了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

然后是一只冰凉、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手,握住了他满是鲜血的右手。

不需要说话,沈长歌知道那是裴凝。

“我们在哪?”郝连金那带着哭腔的公鸭嗓在不远处响起,“我的妈呀,天怎么黑了?我的钱呢?我的储物戒怎么打不开了?”

沈长歌躺在废墟中,听着这些嘈杂、混乱、却充满了生命力的声音。

他看不见这片新世界是什么样子。

但他能感觉到,这操蛋的世界,终于活过来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从怀里摸索出那根一直舍不得抽的、古三通留下的半截烟卷,颤颤巍巍地叼在嘴里。

“各位,”沈长歌对着无尽的黑暗,轻声说道,“欢迎来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