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水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种即将到来的毁灭感,并没有实体,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沈长歌没有浪费一秒钟。
他利用裴凝刚才那一剑斩碎结界时掉落的晶粉,混合着水牢铁链上的锈迹,在入口处飞快地刻画着阵纹。
这不是防御阵。在裁决者·零那种因果律武器面前,任何物理防御都像纸糊的一样。
这是一个“反向侦测阵”。原理类似于在矿井里放一只金丝雀——当高维生物试图撕裂空间侵入时,这个阵法会先于物理接触发生“湮灭”。
它的消失,就是最后的警报。
“铁柱。”
沈长歌拍了拍腰间那个伪装成金属球的机甲。
“咔咔。”
金属球展开,化作一只一米多高的憨厚熊猫。只是此刻,它的电子眼中红光闪烁频率极高,显然也感受到了那种源自底层协议的压迫感。
“守在门口。”沈长歌半跪在它面前,视线与那双红色的晶体眼平视,下达了一条违背常理的指令,“听着,如果那个黑家伙来了,只许示警,不许死战。”
铁柱歪了歪脑袋,处理器发出一阵嗡鸣。在它的核心逻辑里,护主是第一优先级的,而“不许死战”意味着在主人遭遇危险时撤退,这构成了逻辑冲突。
“这不是逃跑,是战术存活。”沈长歌敲了敲它厚重的胸甲,“你的装甲挡不住因果抹除。活着,才有输出。懂吗?”
铁柱眼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为深沉的橙色。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转身走向入口,像一尊沉默的门神,将厚重的塔盾重重顿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沈长歌转身走向寒潭中心。
那里,裴凝已经取出了一只玉瓶。瓶塞打开的瞬间,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色寒气溢出,连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地心幽冥水。
这是沈长歌点名要的“麻醉剂”。只有这种源自亡灵怨念的极寒之水,才能在剑气入体时,彻底冻结痛觉神经,防止他在剧痛中痉挛导致手术失败。
但这也是剧毒。常人哪怕沾上一滴,都会经脉坏死。而他,要喝下一整瓶。
“怕吗?”裴凝握着玉瓶的手在微微颤抖。她虽然看不见,但能感知到那液体的恐怖。
“怕得要死。”沈长歌笑了笑,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所以,这一杯下去,我要是变成白痴或者瘫痪了,你记得负责养我。我很难养的,只吃高阶灵米。”
裴凝没有说话,只是原本苍白的嘴唇抿得死紧。
沈长歌接过玉瓶,没有任何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嘶——”
寒气入喉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吞下的不是液体,而是一条活着的冰龙。那股寒意瞬间冲入四肢百骸,血液流动的声音消失了,心跳声也变得迟缓而沉重。
他的眉毛、睫毛瞬间结出了一层黑色的冰霜。皮肤下的血管变成了青黑色,整个人像是一尊即将破碎的冰雕。
意识开始模糊,痛觉被强行剥离。
沈长歌用最后的一丝清明,开启了天机眼的“内视引导模式”,并通过契约链接,将那复杂的经脉图谱投影到了裴凝的识海中。
“开始吧……”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别手抖……那是我的肾……”
裴凝深吸一口气,黑布在脑后飘扬。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细的剑气。
那一刻,她不再是人人畏惧的天灾,而是一位正在拆除炸弹的工匠。
剑气入体。
沈长歌的身体猛地一颤。哪怕痛觉被冻结,但那种异物入侵最脆弱部位的本能恐惧,还是让他的灵魂都在战栗。
裴凝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份恐惧。她的手一顿。
“继续!”沈长歌在识海中怒吼,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往左三毫米,那个黑色的淤点,切掉它!”
裴凝咬破了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顺着沈长歌的指引,控制着剑气在他的经脉迷宫中穿梭。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的舞蹈。
剑气太过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切断主脉;蛊毒太过顽固,必须精准剔除每一丝毒素。
第一天,是最艰难的磨合。裴凝几次差点失控,都是沈长歌用造化之气强行引导回正轨。
第二天,一种奇妙的共振出现了。
随着毒素一点点被剥离,沈长歌体内新生的造化之气开始反哺。它们顺着裴凝的剑气逆流而上,涌入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剑心。
那是裴凝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温暖、包容,仿佛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平她灵魂上的裂痕。
在这暗无天日的寒潭深处,两个被世界遗弃的残缺灵魂,通过这种最危险、最疯狂的方式,达成了某种深层的共生。
她在救他的命,他也在修她的心。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一个世纪。
7月13日深夜。
手术进入了最后的收官阶段。沈长歌体内的主要毒灶已被清理干净,只剩下心脏主脉附近的一处顽疾。
这是最关键,也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刻。
裴凝全神贯注,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沈长歌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全靠一口气吊着。
就在这时。
没有任何爆炸声,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门口那个沈长歌精心布置的“反向侦测阵”,突然毫无征兆地湮灭了。
不是被打破,而是直接凭空消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甚至连守在门口的铁柱,都没有发出任何预警。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水牢。
沈长歌那双已经被黑霜覆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天机眼疯狂闪烁,最后定格在一个鲜红的倒计时上:
00:00:00。
他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