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场中央,那根贯穿天地的定海神针正在发出类似活物窒息般的低吼。

沈长歌满是焦炭与鲜血的右手死死按在神针滚烫的外壁上。他的视界中,最后一行淡蓝色的数据流正在疯狂闪烁,那是莫比乌斯回路闭合前的最后校验。

“给老子……吐出来。”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狠劲,那根此时仅存知觉的食指,在神针表面那道刚刚愈合的纹路上,轻轻一弹。

“嗡——”

这一声轻响,在喧嚣的赛场上微不足道,却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崩断了第一根发条。

花无缺原本悬浮在半空,正优雅地收回灵力,准备迎接属于他的胜利。然而就在这一瞬,他那双一直毫无波动的完美瞳孔突然剧烈收缩。在他的数据视野中,原本稳定如大河入海般的灵力流向,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杂质”干扰下,发生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拓扑学翻转。

那就好比一条奔腾的河流,突然咬住了自己的尾巴,然后为了寻找出口,不得不硬生生地调转方向。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地下深处传来,仿佛沉睡的地龙翻了个身。

定海神针底部的那些单向阀门,在巨大的逆流压强下瞬间崩碎。金色的碎片如同炸开的烟花,四散飞溅。原本向着苍穹输送的纯净灵气光柱,在半空中猛地一顿,随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了下去。

光柱倒灌!

肉眼可见的灵气洪流,裹挟着液化的生机,顺着神针破碎的根部,疯狂地冲入地下那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

全息屏幕上,原本正显示着“修复完美”的字样,此刻却突然切换成了无数个红色的警报窗口。透过那些监控画面,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他们世界观崩塌的一幕。

千机城下城区,那个被称为“垃圾堆”和“贫民窟”的地方,那些枯死百年的黑木突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早已干涸发臭的灵井,此刻竟喷涌出甘冽的清泉;无数躺在病榻上等死的“废人”,惊愕地看着自己萎缩的经脉在灵气滋养下重新焕发生机。

那是被掠夺了一百年的血,终于流回了血管里。

“不……这不可能……”裁判长的面具掉落在地,露出一张苍白颤抖的脸,“神针……神针逆流了!浮空岛的动力源断了!”

伴随着他的尖叫,更加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失去了地脉灵气的持续供给,悬浮在竞技场上空的那几座象征着天工宗最高权力的浮空岛,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巨大的反重力阵法因能源切断而闪烁熄灭,岛屿开始倾斜。

阴影。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赛场。那种天崩地裂的压迫感,让看台上的十万观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奔逃。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完美秩序?”

沈长歌背靠着滚烫的神针,身体因为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而止不住地痉挛。他的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视网膜在刚才那次极限的引导中彻底烧毁。

但他笑了。

他看不见那倒灌的灵气,但他能听到脚下大地传来的欢呼,那是地脉复苏的律动。

高空之上,欧冶池巨大的全息投影并没有因为这场混乱而消失。相反,那影像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巨大,甚至透着一股神性的冷漠。

他俯瞰着如同蝼蚁般混乱的人群,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那个竖着中指的瞎子身上。

欧冶池没有愤怒。作为半机械飞升的狂人,他早已剔除了愤怒这种低效的情绪。此时此刻,在他眼中,沈长歌不再是一个有天赋的晚辈,甚至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必须被格式化的高危病毒。

“编号9527,贾炼。确认身份:逻辑混乱源。”

欧冶池的声音不再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而变成了冰冷刺耳的电子合成音,响彻整个竞技场,“启动一级清洗程序。全域封锁。”

“滋——”

竞技场原本透明的灵力穹顶,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那是单向结界。许进,不许出。

正在奔逃的观众撞在结界上,瞬间被弹了回来。紧接着,竞技场四周那十六扇巨大的黑铁闸门同时开启。

黑暗中,亮起了无数双红色的电子眼。

那是“肃清者-IV”型战斗傀儡。它们没有人类的形状,只有为了杀戮而生的锋利肢体和重装护甲。它们像黑色的潮水一样从闸门中涌出,金属足肢摩擦地面的声音,汇聚成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

这就是天工宗的底蕴。他们不需要解释,不需要公关,只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沈长歌。”

一个冰冷但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长歌感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很凉,因为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此刻却意外地没有颤抖。

是裴凝。

“我瞎了。”沈长歌的声音很轻,他试图甩开裴凝的手,“这回真玩脱了。待会儿我让铁柱在前面开个口子,你带着芯片走。隐刃流的人只要不作死,欧冶池不会赶尽杀绝。”

“闭嘴。”

裴凝只回了两个字。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向后退了半步,将后背紧紧贴在了沈长歌的背上。

“我是你的剑。”她在嘈杂的警报声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剑修从不弃主。”

“咔嚓。”

腰间的铁柱发出一声脆响,身体迅速膨胀,化作那个三米高的黑白机甲。它挡在两人身前,电子眼中红光爆闪,发出了一声憨憨的、却带着决绝的咆哮:

“坏人……不许……动……爹!”

沈长歌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反手握紧了裴凝的手。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但他听到了风声,听到了金属的撞击声,听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血腥味。那天工宗引以为傲的机械大军,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不可阻挡的死神,一步步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行吧。”

沈长歌深吸一口气,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他依然抬起头,虽然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却仿佛穿透了红色的天幕,直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袛。

“既然你们要清洗,那就看看,到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老子的骨头硬。”

红色的警报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将那个笑容衬托得格外狰狞。

第一波机械傀儡的冲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