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坑深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如果你能看见，你会发现这里正上演着一幕足以让修仙界任何一位正统炼器师当场走火入魔的画面。

“再往左三寸，那是沼泽蟒枯肠的排气阀，别把你的魂火烧在那个位置，除非你想让我们都被炸成碎肉。”

沈长歌的声音沙哑，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他跪在满是腐烂粘液的废墟堆里，灰白的瞳孔毫无焦距，但双手却在虚空中极其精准地比划着。在他的识海中，天机眼早已将眼前的一团乱麻构建成了泛着幽幽绿光的3D线框模型。

那是无数根从尸堆里抽出来的管线。有的是不知名妖兽风干的食道，有的是生锈断裂的工业导管，甚至还有几根不知道从哪具尸体上拆下来的、依然挂着干枯经脉的金属义肢。

“闭嘴，凡人。”叶琉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与疲惫，“本座堂堂……竟然要用这种污秽之物做容器？这简直是对法则的亵渎！”

虽然嘴上骂得凶，但空气中那一缕紫红色的微弱火苗却极其听话。它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那根散发着恶臭的蟒蛇枯肠，将其端口软化，然后狠狠地“焊”在了一个死人头骨的天灵盖上。

那个头骨被沈长歌当成了气压稳流阀。

“这不是亵渎，这是喂食。”沈长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那是刚才用力过猛崩裂的伤口流下的，“Ω-7核心是上个纪元的怪物，它挑食。这里的灵气太‘干净’也太稀薄，根本喂不饱它。只有这些……这些混乱的、暴躁的、充满了死亡味道的垃圾，才是它的正餐。”

他手里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这是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逆向炼器术”。传统炼器讲究“去芜存菁”，追求材料的纯净无暇。而沈长歌现在做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离心机”。

他利用那个螺旋状的蟒肠结构，将周围空气中弥漫的剧毒绿磷气、地下河里流淌的辐射废水、甚至是尸体腐烂产生的沼气，全部一股脑地抽了进来。

“离心加速准备。”沈长歌低吼，“叶琉璃，把你那高贵的火焰温度降下来，我要的是引信，不是炸弹！稳住！”

“哼。”

叶琉璃冷哼一声，那缕紫火瞬间收缩，变成了一根极细的火线，钻入了头骨的眼眶。

“嗡——”

那个拼凑出来的怪异装置开始震动。绿色的毒气、黑色的废水、黄色的沼气在半透明的蟒肠内疯狂旋转，因密度不同而被分层。

最外层是沉重的辐射液，中间是剧毒气体，最核心则是极度不稳定的混合爆燃物。

它们在离心力的作用下被疯狂压缩，最终汇聚成一股斑斓而浑浊的洪流，直指那个早已被沈长歌接入系统的Ω-7核心进气口。

这简直是在喂一只老虎吃炸药。

暗处的废铁堆后，古三通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差点捏碎了手里的记录仪。

“疯子……”老头浑浊的眼底倒映着远处那点鬼火般的光亮，“哪怕是当年的欧冶池，也不敢这么玩‘脏能’。这小子就不怕把核心给毒死？”

但他没动。他想看看，这个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瞎子，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压力临界！”沈长歌的天机眼中，代表管道压力的数值已经飙红，那一圈圈绿色的线框正在剧烈膨胀，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解，“就是现在！点火！”

没有任何犹豫。

叶琉璃将最后一丝魂力压缩到极致，化作一颗微不可查的火星，顺着导管狠狠撞进了那股浑浊的能量洪流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频啸叫——

“吱——————！！”

就像是某种沉睡了万年的巨兽，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尾巴。

那块原本锈迹斑斑、仿佛废铁般的Ω-7核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覆盖在它表面的厚重锈壳，在一瞬间并未剥落，而是直接气化了！

噗！

一道幽蓝色的光弧，如同实体般的利刃，从核心的排气栅格中喷涌而出。

但这光芒并不温暖，它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辐射频率。它横扫过周围的三丈之地，所过之处，绿磷毒气被瞬间分解，地上的腐尸被碳化成灰，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被这股霸道的能量强行推开。

以核心为圆心，一个直径十米的、绝对纯净的“真空领域”诞生了。

在这片幽蓝色的光芒中央，沈长歌像个血人一样瘫坐在地上。他的头发被气流吹得狂乱舞动，脸上纵横交错的血污在蓝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但他却在笑。

先是低声的呵呵，然后是抑制不住的狂笑，笑得撕心裂肺，笑得眼泪混合着血水流下来。

“看到了吗？叶琉璃……”他喘着粗气，手指颤抖地指着那颗正在平稳律动、发出低沉嗡鸣的机械心脏，“它活了……它吃垃圾，它喝毒药，但它吐出来的……是最纯粹的力量！”

指环中，叶琉璃沉默了许久。

身为法则的化身，她本能地排斥这种肮脏的能量获取方式。但她无法否认，就在刚才核心启动的那一瞬间，那股爆发出的能级，竟然让她这个曾经的天灾魔女都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威胁。

这个瞎子，真的在一个充满屎尿屁的下水道里，点燃了一个太阳。

“算你走运。”叶琉璃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少了几分傲慢，“这种粗糙的结构竟然没炸膛，简直是……奇迹。”

“这不是奇迹，是计算。”沈长歌收敛了笑声，身体像被抽干了骨头一样向后倒去。

长达三十个小时的不眠不休，再加上天机眼的超频运算，早已透支了他最后一丝精神力。如果不是一股一定要活下去的执念撑着，他早就猝死了。

“剩下的……交给你了……”

沈长歌喃喃自语，意识迅速坠入黑暗。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古三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板。

在那张原本写着“待观察废品”的表格上，他用粗黑的笔迹狠狠划掉，然后在旁边写下了一行力透纸背的大字：

【评级：不可控怪物】

【备注：此子若不死，必将颠覆炼器铁律。】

古三通看着倒在蓝光中的少年，眼神复杂。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也曾试图挑战天工宗权威、结果被废掉一条腿的自己。

“小子，你点亮的这把火，太亮了。”

老头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尸坑更深处的黑暗。

那里，原本应该是死寂的下水道深处，此刻却亮起了无数双猩红的小点。

Ω-7核心发出的高频噪音，对于人类来说或许只是刺耳，但对于生活在地下、听觉敏锐的变异生物来说，那就像是在饥荒年代敲响的开饭钟声。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是利齿啃噬岩石的声音。

那是金属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噬金鼠群，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