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纪元4999年7月16日，清晨07:00。

千机城贫民窟，一处早已废弃的地下泵站。这里曾是古三通早年作为黑市销赃点的安全屋，如今成了沈长歌逃出埋骨剑冢后的第一个落脚点。

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机油味，昏黄的灵能灯泡因为电压不稳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沈长歌站在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前，正在整理衣襟。他脱下了那身染着地心幽冥水寒气与自己鲜血的夜行衣，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麻布长衫。这衣服袖口磨损严重，肘部还打着两个显眼的补丁，散发着一股常年混迹于市井的廉价烟草味。

“你真的不用我跟着？”

身后传来略显虚弱的声音。裴凝靠坐在铺着稻草的板床上，身上裹着沈长歌的外袍。那双曾经时刻蒙着黑布、如今终于重见天日的银色眼眸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担忧。尽管沈长歌昨夜利用造化之气为她重塑了剑心，但那种灵魂被撕裂又缝合的疲惫感，让她此刻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现在的你，走出去就是个活靶子。那个‘红眼怪’虽然暂时退了，但他留在你身上的因果线还没断干净。”沈长歌没有回头，手指灵巧地在脸上涂抹着一种灰褐色的油脂，那是用来改变面部骨骼阴影的易容泥，“而且，我也不是去打架的。我是去‘进货’。”

他转过身，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剑冢中与裁决者博弈的疯子，而是一个眼神浑浊、微微佝偻着背的落魄青年。

沈长歌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按了按裴凝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少女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在这里等我。这里的屏蔽阵法是老头子当年花大价钱布下的，除非欧冶池亲自把地皮翻过来，否则没人能找到你。”沈长歌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记住，在你彻底适应新的剑心之前，绝不能动用一丝灵力。现在的你，比凡人还脆弱。”

裴凝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沈长歌是对的，她去了只会是累赘。

“铁柱。”沈长歌低喝一声。

角落里，那个原本正在啃食一块废弃轴承的金属球立刻“咔咔”作响，迅速折叠变形。几秒钟后，那个威猛的机甲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做工极差、线头外露的黑白熊猫玩偶。为了增加逼真度，沈长歌甚至在它脖子上挂了个脏兮兮的口水兜。

沈长歌将“玩偶”随手挂在腰间，推开了安全屋沉重的铅门。

门外，是属于千机城的喧嚣清晨。

……

天工竞技场，位于千机城核心浮空岛的正下方，是一座如同钢铁巨兽般蛰伏在地面的宏伟建筑。

此时，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巨大的全息投影悬浮在半空，循环播放着天工宗首席弟子花无缺的炼器集锦——那是一双完美无瑕的手，正在将一块星辰钢锻造成精密的齿轮，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沈长歌混在数以万计的散修队伍中，随着人流缓慢蠕动。

这里的气氛与其说是比赛，不如说是一场朝圣。周围的修士们大多面带狂热，讨论着这次大比的丰厚奖励，尤其是那块传说中的“天外陨铁”。只有沈长歌知道，这所谓的圣地，地下埋藏着怎样的血腥与肮脏。

突然，他的左眼猛地刺痛了一下。

天机造化眼·被动预警。

沈长歌本能地想要抬头，却强行压制住了颈部肌肉的冲动，依旧保持着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呆呆地看着前方的队伍。

但在他的数据视野中，一行鲜红的警告正在疯狂闪烁。

【警告：高维因果扫描已锁定区域……】

【警告：检测到“裁决者·零”的特征波段……】

【威胁等级：致命】

他来了。

那个昨天才被裴凝一剑斩断因果的怪物，此刻正悬浮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秃鹫，俯瞰着地面的蝼蚁。虽然昨天的战斗让零暂时失去了对沈长歌的具体定位，但他显然并未放弃，而是选择了守株待兔。

沈长歌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那种被狙击枪红点瞄准眉心的感觉，随着他一步步接近检录口而变得愈发强烈。

前方就是安检区。

十二道名为“鉴天镜”的巨大光幕横亘在入口处。这不仅仅是查验身份的法宝，更是直接扫描灵魂波动与骨龄的顶级侦测器。任何伪装术在它面前都如同儿戏。

“下一个！”负责安检的天工宗弟子面无表情地喝道。

前面的散修走过光幕，绿灯亮起，显示出身份信息。

轮到沈长歌了。

他深吸一口气，袖中的右手死死攥住了一枚表面坑洼不平的珠子——【欺诈宝珠（升级版）】。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就在他迈腿跨入光幕的瞬间，高空中的那种窥视感陡然凝聚成束，直刺他的天灵盖。

零注意到了这边的灵力波动。

“就是现在。”沈长歌在识海中发出指令。

“收到。幽灵协议，启动。”

一个冷淡、毫无起伏的电子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是司命。

刹那间，千机城那庞大而精密的灵力网络中，爆发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并非攻击，而是垃圾。

数以亿计的数据包在这一毫秒内被强行注入了天工宗的后台服务器。

《王大妈祖传红烧肉秘籍（无删减版）》、《震惊！九十九岁老道不得不说的秘密》、《低阶回春符批发，量大从优》、《千机城富婆重金求子》……

这些毫无意义、甚至有些荒诞的市井垃圾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监控系统的逻辑过滤器。

高空之上，裁决者·零那颗正在高速运转的逻辑核心，突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卡顿。他的视野中，原本清晰的每一个红点（嫌疑人），瞬间分裂成了数百万个闪烁的噪点。每一个噪点都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每一个都像是目标，又每一个都不像。

[错误……数据溢出……正在重新构建逻辑模型……]

零的动作僵硬了0.1秒。

这0.1秒，对于凡人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沈长歌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趁着天网“眨眼”的瞬间，沈长歌捏碎了手中的信标。欺诈宝珠释放出一股极其隐晦的波动，瞬间覆盖了他原本的灵魂特征，并向鉴天镜发送了一组伪造的底层反馈信号。

他一步跨过了光幕。

“滴——”

原本应该闪烁红灯的鉴天镜，发出了一声悦耳的轻响，亮起了代表通过的绿灯。

光幕上方，浮现出一行平平无奇的淡蓝色文字：

【身份确认】

【姓名：贾炼】

【骨龄：22岁】

【门派：无（散修）】

【职业认证：农具修补师】

【威胁等级：低】

安检弟子瞥了一眼那行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连正眼都没看沈长歌一下，挥手道：“进去吧，别在里面乱跑。”

沈长歌立刻换上一副点头哈腰的表情，抱着腰间的破玩偶，诚惶诚恐地钻进了通道。

直到走进喧闹的候赛大厅，被周围鼎沸的人声淹没，沈长歌才感觉背后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好险。”他在识海中说道，“谢了，司命。”

“不必言谢。”司命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多了一丝电流杂音，“本次操作消耗了我35%的备用算力，且在网络中留下了不可逆的痕迹。根据推演，裁决者·零将在三小时内完成数据清洗并发现这次入侵。建议你尽快完成目标，然后逃离。”

“三小时？”沈长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眼底闪过一丝疯狂，“足够了。三小时后，我会给这帮自以为是的天才们，留下一场永生难忘的表演。”

他抬起头，看向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倒计时牌。

距离小组赛开始，还有十分钟。

……

天工竞技场，监控中枢。

君天一身白衣胜雪，负手站在巨大的水镜前。作为天工宗的首席弟子，他不仅是这次大比的种子选手，更是实际上的考官之一。

“刚才鉴天镜是不是闪了一下？”他微微皱眉，看向旁边负责数据的长老。

长老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面前疯狂刷屏又迅速恢复正常的数据流，犹豫道：“禀告首席，刚刚系统受到了一波……呃，名为‘祖传菜谱’的数据流冲击。不过防火墙已经自动拦截，没有发现异常入侵。应该是某个黑客散修的恶作剧。”

“恶作剧？”君天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群下城区的垃圾，总是喜欢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既然他们这么想进来送死，那就成全他们。”

他转过身，看着水镜中那密密麻麻的参赛者，手指轻轻在控制台上敲击了一下。

“通知下去，小组赛第一轮，启动‘五行迷宫’。并且……把庚金区的难度，上调至‘死区’级别。我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明白，炼器，是需要门槛的。”

水镜中，无数个画面在闪烁。其中一个角落里，一个抱着破玩偶的落魄青年正打着哈欠，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地狱难度一无所知。

君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毫不在意地移开。

在他完美的秩序世界里，这种蝼蚁，连成为注脚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