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城地下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硫磺味,混杂着下水道发酵的酸臭,构成了鬼街独有的气息。这里没有阳光,只有头顶错综复杂的蒸汽管道缝隙里漏下的几缕惨淡灯光,将行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牙子张缩着脖子,手里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灵石灯,战战兢兢地走在前面。他的脚步很轻,似乎怕惊动了什么东西,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个坐在怪异外骨骼轮椅上的青年。
“爷,就是这儿了。”
牙子张在一扇布满霉斑和抓痕的厚重铁门前停下,声音哆哆嗦嗦,像是被寒风灌进了嗓子眼,“前头三个租户,第一个疯了,第二个失踪了,第三个……听说被发现时,只剩下一张皮挂在梁上。”
他指了指门缝。透过锈蚀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屋内飘荡着一团团幽绿色的火焰。那些火焰没有温度,却透着一股透进骨髓的阴冷,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嚎声,仿佛无数冤魂在撕扯。
“两百灵石一年,这已经是白菜价了。但爷,小的多嘴一句,这屋子……大凶啊。”牙子张是真的怕,他不想刚收了中介费,转头就得给这位爷收尸。
沈长歌面无表情地坐在液压外骨骼上。之前的战斗虽然让他赚了第一桶金,但也让他的身体透支到了极限。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瞳孔深处,淡蓝色的数据流悄然滑过。
天机造化眼,启动。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剥离了表象。
那所谓的“冤魂哭嚎”,在他的视界里迅速分解为气流与管壁摩擦的物理震动模型——地下三层的主排气阀松动,高压气流经过狭窄裂缝形成的哨音。
而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火”,数据标签更是清晰得讽刺:
【高浓度磷化灵气混合物】
【来源:地下废弃炼器炉泄露】
【纯度:67%(含剧毒)】
【状态:极不稳定,易燃】
“这就是凡人眼中的鬼,修仙者眼中的煞。”沈长歌心中冷笑。这哪里是凶宅,分明是一个拥有免费高阶能源接入点,且自带天然防御屏障的风水宝地。
“十年,一口价,一千五百灵石。”沈长歌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另外,你要负责帮我搞定鬼街管理处的过户手续,我不希望有人来查我的底细。”
牙子张瞪大了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沈长歌。这年头,还有嫌命长主动往鬼窝里钻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生怕对方反悔似的,飞快地掏出契约:“成!爷您爽快!只要您签了字,这凶……这宝地以后就是您的了!”
一刻钟后,牙子张攥着灵石袋,逃命似的消失在巷口。
沈长歌操纵着外骨骼,机械臂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一股浓烈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屋内的绿火仿佛感知到了生人的气息,瞬间躁动起来,呼啸着朝沈长歌卷来。
“出来吃饭。”沈长歌反手关上铁门,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淡淡说道。
他手指上的黑铁指环微微一震,一道红光如血般绽放。
“沈长歌,你是不是有病?”
伴随着充满怒意的娇叱,一道身穿如火红裙的高挑倩影浮现在半空。叶琉璃此时的状态并不好,身形半透明,眉心的金色裂痕黯淡无光。她嫌弃地环顾四周,绝美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把本座唤醒,就是为了带我来这种满是排泄物和低级工业废料的粪坑?”
“这是高浓度的磷火,虽然杂质多了点,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最好的补品。”沈长歌无视了她的愤怒,从外骨骼的储物格里拿出工具箱,自顾自地开始拆卸地板,“不想魂飞魄散,就把它吃了。”
“你竟敢让本座吃这种垃圾……”叶琉璃气得浑身发抖,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她是上个纪元的天灾,是焚尽世间的劫火,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你可以选择不吃,然后饿死。”沈长歌头也不回,手中的扳手狠狠卡住一颗锈死的螺母,“但我没死之前,我不希望我的指环里住着一个死鬼。”
叶琉璃死死盯着沈长歌的背影,眼中的杀意翻涌了几次,最终还是败给了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
“哼!这笔账,本座记下了!”
她猛地张开红唇,对着满屋的绿火用力一吸。
呼——!
原本阴森恐怖的磷火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惊恐的爆裂声,随即化作一道道绿色的流光,被那张红唇鲸吞而入。随着火焰入体,叶琉璃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多了一丝红润,那种随时会消散的虚浮感也稍微凝实了几分。
“味道……像放了一万年的腐肉,还撒了劣质辣椒面。”叶琉璃擦了擦嘴角,虽是吐槽,但眼神中的暴躁却平复了不少。她看着正在撬地板的沈长歌,眼神复杂。这个男人,总是能把最恶劣的环境变成生存的筹码。
此时,沈长歌已经撬开了地基,露出下方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
在天机眼的指引下,他找到了那个泄露的阀门。但他并没有将其封死,而是利用从沼泽运兵船上拆下来的废弃液压管和导流槽,迅速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分流装置。
“滋滋……”
原本四散溢出的毒火被引导进了一个黑色的金属罐体——那是他用沼泽鳄鱼的胃袋和金属废料改造的“熔炉核心”。随着最后一道焊缝冷却,店铺角落里的这座自制熔炉发出了低沉的轰鸣,温暖的热浪驱散了屋内的阴冷。
“能源解决了。”沈长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接下来的七天,鬼街的居民发现那间凶宅里经常传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却再也没有鬼哭声传出。有人猜测那个残废已经死了,尸体正在被鬼火焚烧。
然而,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沈长歌正趴在地下室的深坑里,面对着一个直径一米的漆黑管口。那是千机城地下的排污总管,直通城市最底层的化粪池和废弃水网。
他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黑色骨板——那是从沼泽铁鳄背上剥下来的最坚硬的甲胄。经过几天的打磨和符文蚀刻,这块骨板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精密的圆形阀门。
“你在做什么?”叶琉璃飘浮在半空,这几天她吞噬了足够的废火,状态稳定了许多,甚至有闲心看沈长歌做苦力。
“做门。”沈长歌小心翼翼地将阀门安装在管口上,调试着边缘的密封胶圈。
“门?”叶琉璃挑眉,“通往哪里的门?这味道……令人作呕。”
“生门。”
沈长歌用力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栓,测试了一下阀门的弹力。这是一种单向开启的机械结构,平时因为管道内外的气压差而死死锁闭,隔绝臭气;但只要用特定的灵力频率敲击中心点,锁扣就会瞬间弹开。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污泥,看着那个漆黑的阀门,眼神幽深如井:“我们得罪了人,而且未来会得罪更多人。如果有一天,这里被几百个修士围死,这就是唯一的路。”
“你要本座钻粪坑?”叶琉璃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上的火焰差点失控。
“钻粪坑,还是被抓去炼成器灵,你自己选。”沈长歌转过身,直视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帝,“尊严这种东西,是活下来之后才配谈的奢侈品。”
叶琉璃沉默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生存可以利用一切、算计一切的男人,心中的鄙夷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忌惮。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残废凡人的内心,或许比她这个天灾魔女还要疯狂。
“疯子。”她冷哼一声,化作红光钻回了指环。
3月15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从未眷顾过鬼街,这里只有永恒的阴霾。
但在那条最阴森的巷子深处,一盏崭新的灵石灯突然亮起。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照亮了一块挂在门楣上的牌匾。
木板是捡来的船板,字是用劫火烧出来的焦痕,笔锋如刀,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张狂——
【补天阁】。
街道对面的阴影里,几个光着膀子、手臂上纹着狼牙刺青的大汉正蹲在墙角。
“老大,那小子居然没死。”一个喽啰低声说道,眼神里透着惊讶。
为首的壮汉吐掉嘴里的草根,目光阴鸷地盯着那块牌匾:“没死更好。在这鬼街开店,不拜咱们铁牙帮的码头,就是找死。去,告诉兄弟们,明天给他上一课。”
沈长歌坐在柜台后,透过天机眼的透视模式,清晰地看到了对面墙角的几个红色热源轮廓。
他低头,轻轻擦拭着手中一颗生锈的铁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