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辐射荧光如同一层剧毒的薄纱，在狭窄憋闷的动力舱内缓缓铺开。空气扭曲着，发出类似高压电线短路般的细微嘶鸣。
沈长歌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拖着两条毫无知觉的废腿，向着那台破裂的反应堆核心爬近了几分。他脸上的皮肤因为近距离接触高能辐射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无形的开水烫过，每一寸毛孔都在尖叫着刺痛。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叶琉璃的声音在识海中震荡，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作为曾经的天灾，她见过无数亡命徒，但从未见过有人把足以融化骨血的辐射当做“补品”。
“闭嘴，吃下去。”沈长歌的声音嘶哑却冷静，他伸出戴着黑铁指环的左手，直接按在了那堆还在搏动的、散发着致命幽光的废料上。
“滋——！”
指环接触废料的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能量顺着金属环身倒灌而入。沈长歌的整条左臂瞬间痉挛，血管如同青色的蚯蚓般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他死死咬着牙关，利用天机眼的算力引导着这股能量冲刷进指环内部的封印空间。
“啊——！”
叶琉璃发出了一声既痛苦又欢愉的长啸。
那是久旱逢甘霖的咆哮。
原本虚幻得近乎透明的红衣身影，在这一刻陡然凝实。她原本只能维持在指尖的一缕微弱火苗，此刻骤然膨胀，颜色从黯淡的橘红瞬间转深，最终化为一种妖异且危险的深紫色。
舱内的温度急剧攀升，周围的金属墙壁开始发红、软化。
“这就是……力量。”叶琉璃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慢，但旋即被沈长歌冰冷的指令打断。
“别陶醉了，干活。”沈长歌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精确得像台机器，“目标星陨铁液压杆，熔点5500度。给我烧断它。”
叶琉璃冷哼一声，却没反驳。紫色的劫火如同一条灵动的火蛇，顺着沈长歌的意志，缠绕上了那几根在此沉睡百年的星陨铁连杆。
坚不可摧的星陨铁，在吸收了核能辐射变异后的太初劫火面前，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铁水滴落，发出嗤嗤的声响。
整整三十个小时。
这是一场血肉与钢铁的拉锯战。
沈长歌没有停歇片刻。他利用沉船内简陋的工坊台钳，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像个不知疲倦的亡灵，挥舞着那把重型扳手。
“铛！铛！铛！”
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死寂的沼泽深处。
没有什么精密的机床，没有智能辅助。他依靠天机眼提供的完美图纸，用最原始的锤击，将那些粗糙的齿轮、传动轴和液压杆强行拼凑在一起。
一副狰狞、粗狂、充满了废土气息的金属外骨骼雏形，逐渐在他手下成型。
但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固定。
这副外骨骼重达百斤，单纯靠几根腐烂的皮革带根本无法在剧烈运动中保持稳定。如果不解决连接问题，一旦动起来，这堆铁疙瘩会先把沈长歌的骨头磨成粉。
沈长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着那两块烧红的腿部固定钢板，又看了看自己那两条萎缩、坏死的大腿。
“你打算怎么做？”叶琉璃察觉到了他情绪中的一丝异样波动。
“普通的捆绑无法承受杠杆力。”沈长歌从炭火中夹起两枚烧得通红的长钉，那是他特制的“铆钉”。
他解开裤腿，露出了大腿根部尚有知觉的皮肉边缘。
“你要干什么？”叶琉璃的声音猛地拔高。
沈长歌没有回答。
他将外骨骼的钢板贴合在腿骨外侧，然后用钳子夹住那枚通红的铆钉，对准了钢板上的预留孔洞，以及下面的——肉。
这一刻，他的天机眼疯狂闪烁红色警报，大脑本能地想要抗拒这种自残行为。
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眼神在这一瞬变得比钢铁还要冷硬。
“这就是……代价。”
噗嗤！
高温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
“唔——！！！”
沈长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哼。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脖颈上的青筋仿佛要炸开。剧痛像电流一样击穿了他的神经，让他眼前的世界瞬间黑白交替。
但他没有停。
第二颗，第三颗……
锤子落下，将铆钉死死砸进肉里，卡在骨骼的缝隙之间。
血水刚流出来就被高温瞬间蒸发，结成黑色的痂。
识海中，叶琉璃死死盯着这一幕。她见过杀人如麻的魔修，见过吞噬生灵的妖兽，但她从未见过对自己如此狠毒的凡人。
这个男人，为了站起来，为了活下去，正在把自己变成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
“你……”叶琉璃张了张嘴，原本想嘲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了一句复杂的低语，“你这种对生存的贪婪……像极了当年的我。”
沈长歌听不见。他已经疼得几近昏厥，全靠一口气吊着。
当最后一颗铆钉敲定，他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般瘫软在满是铁屑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在身下汇聚成洼。
但他没死。
他又活过来了。
休息了三个小时后，沈长歌爬向了最后的动力核心。
那是一个由十几块废弃低阶灵石拼凑起来的简易能源包，极其不稳定，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沈长歌用颤抖的手指，将一根红色的金属拉环焊接在了核心的起爆回路上。
“那是引爆器？”叶琉璃忍不住问道，“你把炸弹背在身上？”
“这是过载自毁装置。”
沈长歌看着那个醒目的红色拉环，嘴角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寒光，“如果在外面遇到我也解决不了的怪物……我就拉下它。”
“砰。”他嘴里轻轻模拟了一声爆炸，“大家一起变成烟花。”
叶琉璃沉默了。
她彻底确信，自己签下契约的这个宿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3月4日，正午。
沼泽上空的毒雾依旧浓稠。
“咔——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液压泵启动声打破了死寂。
在那艘沉船的残骸旁，一个怪异的身影缓缓升起。
那是两天前只能在泥里爬行的沈长歌。
此刻，他的双腿被粗大的黑色钢铁包裹，裸露的液压杆随着他的动作伸缩，发出充满力量感的轰鸣。烧红后冷却的铆钉深深嵌在他的肉里，与那狰狞的机械融为一体。
他摇晃了一下，然后稳稳地站住。
视线拔高，世界变得不同。
沈长歌抬起那只加装了液压助力的机械右臂，对着身旁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猛地挥出一拳。
轰！
岩石应声炸裂，碎石飞溅。
“力量……”沈长歌看着自己的拳头，那双满布血丝的眼中并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终于掌握了命运筹码的冰冷。
然而，没等他细细体会这份久违的直立感，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原本平静的沼泽泥浆剧烈翻滚，像是煮沸的开水。
一股庞大而凶戾的气息，伴随着浓重的腥风，从芦苇荡的深处扑面而来。
外骨骼的运转噪音，还有刚才那试拳的一击，终于引来了这片水域真正的霸主。
沈长歌缓缓转过身，机械腿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在他前方三十米处，两盏灯笼般的暗黄色竖瞳，正透过毒雾，死死地盯着他。
那是一条长达五米，浑身覆盖着黑色金属鳞甲的巨兽。
【警报：高能生物反应】
【目标：沼泽铁鳄（筑基期）】
沈长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左手悄然摸向了腰间的工具囊。
“刚装好的新腿，就要跑全速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