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惨白如纸，却无法穿透笼罩在眼前的这片绿色迷雾。

剧毒绿磷沼泽。

这是千机城的脓疮，也是拾荒者的禁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那是腐烂的血肉与化学废料发酵后的味道。

“你在找死。”叶琉璃的声音有些发紧，“这种浓度的磷毒，吸上一口你的肺就会变成烂海绵。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沈长歌趴在沼泽边缘的硬壳泥地上，背上用几根粗电缆将自己和工具箱绑在一起。他的脸色在毒雾的映照下显出一种病态的青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回头？回头是死路一条。”

沈长歌深吸了一口气——当然，是在开启了天机眼之后。

嗡。

视野瞬间剧变。

原本混沌翻滚的绿色毒雾，在他的视网膜上被解构成了无数条流动的线条。那是风的轨迹，是毒气浓度的等高线，更是生与死的界限。

【环境解析中……】

【风向：东南偏南】

【毒雾流速：3.2米/秒】

【高浓度区（致死）：红色标记】

【低浓度空腔（安全）：蓝色标记】

“看到了吗？”沈长歌在识海中说道，他的手指指向前方翻滚如浪的毒雾，“这在凡人眼里是混沌的杀局，但在我眼里，这只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前爬去。

那个动作极其突兀，看起来像是主动要把头伸进一波涌来的毒浪中。

“疯子！”叶琉璃惊呼。

然而，就在沈长歌即将触碰到毒浪的前一秒，一股从地下升起的热气流恰好顶开了毒雾，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透明气旋。

那就是蓝色的“安全空腔”。

沈长歌就像一条滑腻的泥鳅，精准地钻进了那个稍纵即逝的气泡里，贪婪地呼吸了两口相对纯净的空气，然后再次手脚并用地冲向下一个数据节点。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的独舞。

他的每一次停顿、每一次加速，都严丝合缝地卡在毒雾流动的节奏点上。从远处看，他像是一个蹩脚的残废在泥地里挣扎；但在天机眼的视角下，他在演奏一曲精密至极的数据乐章。

十分钟，二十分钟……

汗水混杂着泥浆糊住了眼睛，沈长歌却不敢眨眼。天机眼的高负荷运转让他的大脑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鼻血已经流了下来，滴在黑色的淤泥里。

“左转，那个泥坑下面有硬物支撑。”

“停！屏息三秒！”

他一边在识海中下达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指令，一边机械地拖动着那两条沉重的废腿。

突然，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被猎食者锁定的直觉。

【警报：生物磁场异常】

【方位：右后方盲区，距离1.5米】

【类型：软体伏击者】

“叶琉璃！”沈长歌在识海中厉声大吼，甚至来不及解释。

“三点钟方向，下三寸，烧！”

几乎是出于本能，或者是这半天来看惯了沈长歌那种“算无遗策”的震撼，叶琉璃没有丝毫犹豫。

“咻！”

一缕细如发丝的劫火从沈长歌右手小指射出，那是她目前能调动的极限。

就在火焰射出的瞬间，泥浆炸开。

一条半透明的、满是粘液的巨型水蛭正如弹簧般射向沈长歌的颈动脉。它的口器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倒钩般的利齿。

然而，那缕火焰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钻进了它口器正中央那个最柔软的神经节点。

噗嗤。

没有燃烧，只有一种类似气球泄气的声音。

那条足以瞬间吸干一个成年人血液的一级妖兽【腐骨水蛭】，在半空中僵直了一瞬，紧接着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力，瘫软成了一滩烂泥，啪叽一声摔在沈长歌脸旁。

腥臭的体液溅了沈长歌一脸。

但他连擦都没擦，只是大口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快要撞破胸膛。

“……打得不错。”

良久，沈长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评价。

识海中一片死寂，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叶琉璃有些别扭的声音：“是你看得准。刚才那个位置……是它的命门？”

“结构死线。”沈长歌继续向前爬行，语气恢复了那副令人讨厌的理智，“任何生物都有弱点，哪怕是妖兽，只要它的身体还需要遵循物理法则，我就能找到它的死穴。”

叶琉璃沉默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嘲讽。透过沈长歌的视野，她看着这片对她来说也充满危机的沼泽，第一次对这个身体孱弱的凡人产生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他在用凡人的智慧，在这个神魔乱舞的世界里，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生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沈长歌的双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全靠意志力在机械地摆动。肺部开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那是微量毒气侵蚀的征兆。

“还要多久？”叶琉璃的声音也变得虚弱，她的魂力依赖于沈长歌的精神状态，宿主濒临极限，她也不好受。

“到了……”

沈长歌突然停了下来，声音颤抖。

天机眼的视野中，原本一片混乱的泥炭层下方，出现了一组极其规整的磁场线条。

那是人造物的特征。

他发疯般地用那把重型扳手挖掘着面前的淤泥。一下，两下，十下……

“铛！”

一声清脆的金石撞击声，在这个死寂的沼泽里显得格外悦耳。

沈长歌扒开最后一层黑泥，露出了一块满是蚀坑、却依然散发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墨色甲板。

上面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编号：【乙-74】。

“找到了……”沈长歌把脸贴在那冰冷的金属上，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上个纪元的天工宗运兵船……我的宝库……”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天机眼的数据框弹出了最后一条残酷的信息：

【目标材质：星陨铁（高密度合金）】

【熔点：5500℃】

【当前劫火温度峰值：3200℃】

【结论：无法切割进入】

沈长歌看着那坚不可摧的船体外壳，又看了看手中那把微弱的晶石焊枪，最后看了一眼视野角落里那个只剩下15%的氧气耐受倒计时。

宝山就在脚下，但他却是一只没牙的老鼠，啃不动这层铁皮。

“怎么了？”叶琉璃察觉到了他的僵硬。

“你的火，温度不够。”沈长歌的声音冷得像冰，“烧不开这层乌龟壳，我们都得死在这。”

“本座若是全盛时期，这破铁一口气就吹化了！”叶琉璃怒道，“现在的魂力只够维持这个温度，怪谁？还不是怪你太弱！”

“怪我太弱……”

沈长歌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而疯狂。他的目光透过船体外壳，似乎看到了深埋在船腹之中，那个虽然熄灭了百年，但依然散发着致命辐射光辉的东西。

【低阶灵石聚变反应堆（报废）】

【状态：堆芯泄露】

【辐射值：致死级】

“既然正常的火不行……”

沈长歌缓缓撑起身体，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把螺丝刀，对准了船体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通风阀门——那里不是星陨铁，而是普通的铜阀。

“那就给你的火，加点‘料’。”

“叶琉璃，准备吃饭了。这顿饭有点烫嘴，但能让你变强。”

叶琉璃一愣：“吃什么？”

沈长歌拧开阀门，一股幽蓝色的荧光气体嘶嘶地冒了出来，瞬间让周围的空气扭曲。

“辐射。”

沈长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沾满泥血的白牙，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