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但千机城边缘的空气依旧湿冷粘稠,像是某种未干涸的尸油。
三名流浪汉在一百米外的废墟阴影里徘徊不去。他们把你扔在这个生锈的集装箱哨站前,却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在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废土世界,任何一点异常都意味着可能的机遇,或者——一具新鲜的尸体。
沈长歌趴在满是油污的黑泥地里,双腿像两截沉重的枯木拖在身后。他没有回头看那些贪婪的鬣狗,那双浑浊却深藏蓝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面前这扇紧闭的合金箱门。
一把暗红色的重型挂锁横亘在锁扣上,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氧化皮,像是凝固的血痂。
【物品:天工宗制式挂锁(乙型防盗)】
【状态:锈死/结构完整度45%】
【耐久度:12/500】
【弱点:锁芯弹子已碳化,无法通过物理手段开启】
“啧,真是个顽固的老家伙。”沈长歌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在识海中呼唤那个高傲的存在:“醒醒,干活了。”
“滚。”
叶琉璃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带着明显的起床气和被羞辱的恼怒,“本座乃太初劫火,万火之祖!你竟然想用我去……去烧一个破锁?!”
自从被沈长歌强行签订共生契约后,这位昔日的魔女就一直处于一种随时想要自爆但又怕死的纠结状态。
“你也看到了,锁芯锈死了,撬不开。”沈长歌冷静地在脑海中展示着那天机眼分析出的结构图,像是在给一个无理取闹的甲方解释图纸,“你是想让我进不去,拿不到工具,然后在这个泥坑里等着毒气扩散过来,大家一起玩完?”
“那是你的事!”
“不,那是我们的事。”沈长歌打断她,语气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现在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的身体死了,你的残魂也会瞬间消散。别废话,把火温控制在三千度,聚集成针状。别告诉我你堂堂女帝连这点微操都做不到。”
“你——!”
叶琉璃气结。激将法很烂,但很有效,尤其是最后一句质疑她能力的话。
沈长歌感觉到指环微微发烫,那是魔女妥协的信号。他抬起右手,食指抵住锁眼的边缘。
“稳住,别抖。”
一缕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火焰从指尖探出。
哪怕只有针尖大小,周围的空气瞬间被烧灼得扭曲,发出一股刺鼻的臭氧味。沈长歌甚至能感觉到指尖皮肤传来的灼痛,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双泛着蓝光的眸子死死锁定着锁芯内部的结构。
【当前温度:3200℃……正在液化……】
“往左偏两微米,那是弹簧卡扣的位置。”
“闭嘴!本座看得到!”叶琉璃咬牙切齿地回应,但那缕火焰却听话地极其精准地偏移了一丝。
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黄油遇热般的消融声。坚硬无比的合金锁芯在劫火的烧灼下瞬间化作铁水滴落,落在泥地上腾起一阵青烟。
“咔哒。”
挂锁弹开了。
沈长歌长出了一口气,那缕火焰随即熄灭。
“哼,杀鸡用牛刀。”叶琉璃冷哼一声,似乎在掩饰那种被当作工具人的屈辱感,但她的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刚才那个瞬间,沈长歌对火焰落点的指挥简直精准得可怕,那种对物质结构的洞察力,让她这个玩了一辈子火的魔女都感到心惊。
沈长歌没理会她的傲娇,一把扯下发烫的挂锁,用力拉开了沉重的箱门。
一股陈腐的机油味扑面而来。
借着微弱的天光,沈长歌看清了哨站内部。这是一个只有五平米见方的狭窄空间,墙壁上挂着几件早已腐烂的工作服,而在角落的一张铁皮桌上,赫然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箱子。
那箱子表面虽然蒙尘,但那个由齿轮和锤子组成的“天工宗”徽记依然清晰可见。
沈长歌拖着废腿爬进去,手指颤抖着抚摸过箱子冰冷的表面,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
咔嚓。
箱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套在如今这个时代足以引发流血冲突的工具:一把高碳钢锻造的重型活动扳手,一把带有液压助力的断线钳,还有一只依然有着灵力残存的微型晶石焊枪。
这就是力量。
在这个废土世界,这就是最初始的资本。
“喂,那些老鼠过来了。”叶琉璃突然示警。
沈长歌动作一顿,不用回头,天机眼的边缘视野已经捕捉到了身后的动静。
那三个流浪汉终于按捺不住了。
之前那个“雷区神算”的威慑力,在看到沈长歌打开箱子、露出里面闪烁着寒光的精良工具时,终于被贪婪压倒。
“我就说这小子有好东西!”为首的流浪汉头目手里握着半截磨尖的钢筋,眼睛发红,“那是天工宗的老货!一把扳手就能在鬼街换两个女人!”
“可是老大,他会妖术……”那个瘦子还有些犹豫。
“妖术个屁!你看他刚才开锁那费劲样,脸白得像鬼,肯定是透支了!”头目狞笑着逼近,“趁他病,要他命!抢了东西我们就跑,这鬼地方没人会知道!”
脚步声急促地逼近,踩在烂泥里发出啪啪的声响。
距离:二十米。
沈长歌背对着他们,依旧保持着检查工具箱的姿势。他的左手拿起那把沉重的重型扳手,右手食指指尖,那缕刚刚熄灭的苍白火焰再次幽幽燃起。
“再借点火。”他在识海中平静地说道。
“你想把他们烧成灰?”叶琉璃问,语气中透着一丝嗜血的兴奋,“这次本座不介意出力。”
“不,那样太浪费你的魂力了。”沈长歌否定道,“吓跑就行,我不喜欢处理尸体,而且血腥味会引来沼泽里的东西。”
他将燃着劫火的手指按在扳手的头部。特种合金在极致的高温下瞬间变得赤红,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距离:十米。
流浪汉们已经举起了武器,眼中满是杀戮的狂热。
沈长歌甚至没有回头。
天机眼全功率运转,视线穿透了脚下厚重的淤泥层,无数条代表气流和密度的线条在他眼中构建出一个立体的地下迷宫。
【检测到高浓度沼气囊】
【位置:哨站门口正下方0.5米】
【压力:临界值】
【引爆方案:外部热源介入】
“滚。”
沈长歌轻吐一字,反手将那把烧得通红的扳手狠狠插入了身后的湿泥中。
噗——!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头沉睡地下的火龙被唤醒。
高热的金属瞬间汽化了泥水,引燃了积聚百年的高压沼气。
轰!!!
一道高达三米的烈焰火墙毫无征兆地从泥地里喷薄而出,正好横亘在哨站与流浪汉之间。滚烫的气浪夹杂着燃烧的泥点,狠狠拍在那三个人的脸上。
“啊——!”
冲在最前面的头目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他的眉毛和头发瞬间卷曲焦黑,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在地。
“火!地火翻身了!”
“这小子是魔鬼!真的是魔鬼!”
巨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贪婪。那种随手一击就能引动天地异象(虽然只是引燃沼气)的手段,彻底超出了这群底层渣滓的认知。
火光映照着沈长歌消瘦的背影,他坐在哨站门口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把已经冷却变黑的扳手,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三名流浪汉连滚带爬地逃进了黑暗中,甚至连狠话都没敢留下一句。
“一群蠢货。”叶琉璃在识海中不屑地评价,“不过,你这种借力打力的手段,倒是有点意思。”
“这是知识的力量。”
沈长歌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后关上了哨站的门。
世界清静了。
这一夜,沈长歌没有睡。
他借着微弱的磷光,在这个狭窄的铁盒子里,用那套刚刚到手的工具,开始疯狂地拆解哨站内一切能拆解的金属构件。
床架、支架、通风口的格栅……
他在熟悉工具的手感,也在通过高强度的机械劳动来麻痹双腿那钻心的幻痛。
“你在干什么?”叶琉璃看着他把一根好好的铁管锯断,又重新用简陋的手段拼接起来,终于忍不住问道。
“预演。”
沈长歌头也不抬,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鼻尖滴落,“明天我们要进沼泽。我的腿废了,单纯靠爬,我会在毒气里烂掉。我需要给自己做一副‘腿’。”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透过哨站的缝隙看向外面。
黎明前的黑暗中,那片剧毒绿磷沼泽正翻滚着诡异的雾气。
天机眼的视野里,那片区域被标记为刺眼的鲜红。
【环境毒性警报:绿磷酸雾】
【致死时间预估:无防护状态下30分钟】
“而且,最大的问题不是腿。”沈长歌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那是从流浪汉那里搜刮来的最后一小块发霉的面饼,“我们没有防毒面具。”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赌徒光芒。
“所以,明天是一场必须赢的赌局。赌注是我们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