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日，清晨六点零一分。
原本应该是朝阳初升的时刻，但化工厂的上空却笼罩着厚重的阴霾。比阴霾更让人窒息的，是那股从地底深处翻涌上来的、混合着腐败与腥甜的恶臭。
“砰！”
厂区东南角的一个窨井盖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飞起足有三丈高，然后在空中被一股黑色的洪流撞得粉碎。
不，那不是水。
那是老鼠。
那是成千上万只眼珠血红、体型如猫般大小的变异腐鼠，以及混杂其中的、有着金属光泽甲壳的铁皮蟑螂。它们就像是被钻头打穿的油井中喷涌出的原油，粘稠、拥挤、疯狂地从地下喷涌而出。
“吱吱吱吱——”
密集的尖叫声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这些平日里躲在阴暗角落的生物，此刻在“狂躁药剂”的催化下，变成了不畏生死的尸潮。
刚才还立下大功的酸雾陷阱，在面对这种数量级的冲击时，瞬间显得苍白无力。
前排的老鼠被腐蚀倒下，后排的老鼠立刻踩着同伴融化的尸体继续冲锋。那一层层堆积起来的尸骸，竟然成了它们隔绝强酸的肉盾地毯。
短短几分钟，化工厂的一楼大厅就被黑色的兽潮淹没。
沈长歌站在二楼的悬空走廊上，手中的工业缝合枪刚刚给自己大腿上的一处伤口打上钉子——那是刚才观察时被一只跳起来的铁皮蟑螂划伤的。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纳兰嫣这一手太脏了，完全是用这种廉价的生命来消耗他的资源。
“烧了它们。”沈长歌转头看向身旁的红影。
叶琉璃此刻正漂浮在离地三米的高处，一只手捂着口鼻，满脸写着抗拒。她看着下方那蠕动的、沾满了粘液和酸水的鼠群，就像是看着这世上最污秽的不可名状之物。
“你让本座去烧这种东西？”叶琉璃的声音都变调了，“本座的火是法则之火！是高贵的毁灭！绝不是用来当垃圾焚烧炉的！这味道……呕……绝不可能！”
她是有洁癖的。作为曾经的女帝，哪怕是杀人，她也追求灰飞烟灭的干净，而不是这种在屎尿屁里打滚的战斗。
“它们正在啃承重柱。”沈长歌冷静地指着下方，“那根柱子里埋着给指环供能的灵石回路。也就是说，它们正在吃你的‘充电宝’。”
叶琉璃僵住了。
“而且，”沈长歌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如果我死了，指环就会掉进这堆东西里。按照它们的习性，你会和指环一起被吞进肚子里，然后变成排泄物拉出来，再被吞进去……无限循环。”
叶琉璃的瞳孔剧烈收缩，脑补出的画面让她差点当场暴走。
“沈长歌！我要杀了你！”
“杀我可以，先杀老鼠。事成之后，我给你买最好的‘龙涎沉香’供奉，让你熏个够。”
“成交！再废话就把你一起烧了！”
叶琉璃发出一声尖啸，那一袭红裙在空中猛然炸开。她是真的怒了，那种被恶心到的愤怒比仇恨更炽烈。
“轰！”
紫红色的劫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凡是接触到火焰的鼠群瞬间化为飞灰。但这兽潮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涌出，单纯的喷吐火焰就像是用杯水车薪，效率极低，而且叶琉璃的灵体明显黯淡了几分。
“别用蛮力！”沈长歌的天机眼疯狂运转，视网膜上全是红色的警告数据，“你的魂力耗不起！看着气流！”
他强忍着眼球的剧痛，大声吼道：“这些通风管道的吸力是固定的，利用那个涡旋！把火焰变成钻头！旋转！顺着风势旋转！”
叶琉璃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听到沈长歌的声音，下意识地改变了灵力输出的方式。
她不再是单纯地释放热量，而是控制着火焰沿着气流的方向开始高速旋转。
“螺旋火劲！”
刹那间，一道紫红色的火焰龙卷在厂房中央成型。
这一变招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高速旋转的火龙卷产生了巨大的吸力，不再是等待老鼠冲上来，而是主动将周围的兽潮卷入火心。
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只不过绞碎它们的不是刀片，而是数千度的高温。
“滋滋滋——”
焦臭味被火焰净化，化作黑烟顺着排风口排出。
沈长歌死死盯着那道火龙卷。在他的天机眼视野中，那不仅仅是火，那是一种极其精妙的、符合黄金分割率的法则频率。
“记录……必须记录下来……”
他喃喃自语，左眼球上传来一阵仿佛被针扎般的剧痛。视野中央，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无法消除的黑斑。那是视网膜承受不住高阶法则解析而产生的永久性损伤。
但他没有闭眼，直到将那个频率模型完全刻印在脑海中。
这场屠杀持续了两天两夜。
直到五月二十三日傍晚，最后一只铁皮蟑螂被烧成灰烬，这场恶臭的攻防战才暂时告一段落。
沈长歌瘫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里握着一块下品灵石拼命汲取，用来缓解大脑的抽痛。叶琉璃也累得够呛，直接钻回了指环里，只留下一句“记得买香”的狠话。
但战斗并没有结束。
“滴——”
监控屏幕上，纳兰家前线指挥所的信号源依然活跃。根据老王卖出的情报，纳兰嫣的副官并没有因为兽潮的失败而撤退，反而正在调集更重型的破阵法宝。
“来而不往非礼也。”
沈长歌看着满地的狼藉，那些虽然被烧死但依然残留着剧毒和恶臭的尸灰，以及化粪池里积攒了数日的沼气。
一个疯狂且有味道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地下室的压力泵房。这里连接着通往城市主排污管道的逆止阀，而纳兰家的临时指挥所，正好建立在那个排污口的上风口位置。
“既然你们喜欢玩脏的，那就让你们的大小姐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污秽’。”
沈长歌将之前收集的强酸废液、未烧尽的腐烂兽尸、以及高压沼气，全部填入了一个改装过的巨型储压罐中。
通过天机眼的精密计算，他锁定了逆向爆破的压力值。
“预备——走你！”
随着一声闷响，那个沉重的拉杆被推到了底。
几公里外，纳兰家设立在废墟边缘的临时指挥营帐内。
副官正端着一杯灵茶，皱眉看着地图，思考着下一波攻击的路线。营帐内点着熏香，哪怕是在战场，纳兰家的规矩也不能乱，必须保持整洁与优雅。
突然，营帐地下的通风阵法传来一阵诡异的轰鸣。
还没等副官反应过来，一股黑色的、混合着无法形容的恶臭的泥浆，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通风口喷涌而出！
“噗——！”
这不仅仅是物理攻击，更是精神污染。
那是一种混合了酸臭、尸臭和陈年下水道味道的生化炸弹。营帐内的防御阵法瞬间被污秽腐蚀，洁白的地毯、精致的桌椅，还有那些自诩高贵的修士们，瞬间被劈头盖脸地糊了一身。
“啊啊啊！我的眼睛！这是什么！”
“屎！是屎啊！”
原本肃杀的军营瞬间炸营，呕吐声此起彼伏。这对于把“洁净”视为道心的修仙者来说，比断手断脚还要难以接受。
远在化工厂的沈长歌，透过窃听法阵听到那边的混乱，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容。
然而，笑容还没维持三秒。
“啪。”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整个化工厂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天机眼的视野中，原本充盈在空气中的环境灵气，像是被抽水机抽干了一样，读数瞬间归零。
黑暗降临。
沈长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色。
防御阵法失效了，监控阵法失效了。
“切断地脉……”沈长歌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纳兰嫣，你终于失去耐心，要掀桌子了吗？”
没了灵气，他就是个废人。而外面的影卫，即将合围。
这是真正的绝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