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傍晚十八点零一分。
废弃化工厂的主控室内，那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微微闪烁了一下。沈长歌的手指并未因拉下闸刀而有丝毫颤抖，他的目光透过满是油污的防弹玻璃，冷漠地注视着监控阵法传回的画面。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如果是传统的修仙者伏击，此刻应该是灵符漫天、飞剑如雨。但在沈长歌的工程学领域里，死亡往往伴随着更为隐秘和压抑的前奏。
“呲——”
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高压锅泄气般的声响，瞬间充斥了那座封闭的厂房。
冲在最前面的“黑蛇”佣兵团首领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体修，满脸横肉，手中挥舞着一把重达三百斤的开山斧。他原本预想的是迎接箭雨或陷阱，体表的护体罡气早已催动到极致，形成了一层淡黄色的光罩。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雾。
那是从四面八方伪装成通风管口的“酸雾加湿器”中全功率喷射出的白雾。雾气浓稠得近乎实质，带着一股并不刺鼻、反而有些像烂杏子般的甜腻味道。
“什么鬼东西？迷烟？”
首领停下脚步，警惕地屏住呼吸。他那护体罡气在接触到白雾的瞬间，竟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就像是一块扔进热油里的生肉，光罩表面的灵力流转瞬间变得迟滞、浑浊。
“不好！是毒！这雾能污浊灵气！”首领脸色大变，怒吼道，“开防御符！冲过去！只要近身那小子就死定了！”
三十多名佣兵训练有素，瞬间激发了身上的制式铠甲防御阵。一道道灵光亮起，试图将那诡异的白雾隔绝在外。他们咆哮着，如同一群钢铁野兽，向着厂房深处的控制室发起了冲锋。
沈长歌坐在控制台前，看着那些在白雾中飞速移动的红点，左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口中低声念着一组毫无感情的数据。
“环境湿度百分之九十八，酸性浓度PH值一点五。玄铁合金在浓酸环境下的结构稳定性……”
他停顿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归零。”
厂房内，惨叫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那不是被利刃切割的惨叫，而是一种看着自己身体融化的惊恐嘶吼。
一名冲得最快的佣兵忽然踉跄倒地。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胸甲——那可是掺杂了玄铁的上品法器，此刻竟然像是在烈日下暴晒的巧克力一样，开始软化、起泡、流淌。
强酸不仅腐蚀了金属表面的灵力涂层，更顺着甲胄的缝隙，渗入了他的皮肉。
“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化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但这还不是结束。
沈长歌看着屏幕上那些挣扎的身影，右手按下了第二个按钮。
“既然湿润度达标了，那就加点作料吧。”
埋设在厂房地板下的、数吨重的废弃“雷击木”，在这一刻被接通了高压灵力回路。
“滋啦——轰！”
如果说刚才只是安静的溶解，那么现在就是狂暴的雷狱。
充满了导电酸液的浓雾，瞬间变成了最佳的雷电导体。幽蓝色的电弧如同无数条疯狂的电蛇，在白雾中肆意跳跃、穿梭。
那些身穿金属铠甲的佣兵，此刻变成了最完美的引雷针。
雷电顺着溶解的铠甲钻入他们的身体，麻痹了他们的神经，让他们连逃跑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在强酸的腐蚀和雷电的焦烤中，像提线木偶一样剧烈抽搐。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了焦臭、酸腐和血腥的奇异恶臭。
“这……这就是你说的‘科学’？”
叶琉璃漂浮在沈长歌身侧，透过玻璃看着下方的炼狱。饶是这位曾焚灭一国的魔女，此刻看着这种不见血光却让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手法，眉头也不禁微微蹙起。
“不，这只是物理和化学反应。”沈长歌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正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收割生命。生理上的不适感冲击着他的胃部，让他想呕吐。但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利用那种近乎病态的理性和强迫症，将每一个死去的活人，都在脑海中转化成了“威胁已清除”的数据条目。
“还有两只老鼠。”沈长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胃酸，指向屏幕一角。
那是黑蛇团长和一名身穿灰袍的副团长。两人凭借着筑基期的深厚修为和高阶闭气丹，硬生生扛住了酸雾和雷电的洗礼。虽然浑身铠甲破烂，皮肤溃烂流血，但眼中的凶光却因为绝境而变得更加疯狂。
“沈长歌！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黑蛇团长咆哮着，脚下一跺，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般撞碎了二楼的栏杆，直扑控制室而来。那一柄开山斧上凝聚着刺目的血光，那是燃烧精血的一击，足以劈开一座小山。
只要打破这层玻璃，那个孱弱的炼器师就必死无疑！
距离只剩十米。
沈长歌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只是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红衣女子。
“助燃剂已经铺满了，如果你不想再回指环里吃灰的话。”
叶琉璃冷哼一声，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
“脏了本座的手。”
话虽如此，她那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却轻轻一弹。
两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紫红色火苗，轻飘飘地穿过玻璃（那是沈长歌特意预留的单向灵力孔），看起来毫无威力，甚至有些可爱。
然而，当这两朵火苗接触到那两位满身沾满酸液和工业油脂的强者时——
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轰！”
没有任何法术对抗的过程，也没有任何灵力对波的僵持。
黑蛇团长那足以开山的护体血光，在接触到这紫火的瞬间，连同他身上的酸液一起，发生了剧烈的爆燃。
那是来自上古的“劫火”，遇物即燃，不死不休。而沈长歌铺设的高浓度酸雾和油脂，更是将这种燃烧效率提升了整整十倍。
两根人形火炬在半空中惨叫着坠落。
他们疯狂地拍打着身体，试图用灵力压灭火焰，但那火焰却像是长在骨头里一样，顺着每一个毛孔往里钻。
短短三息。
惨叫声戛然而止。地上只剩下两堆黑色的灰烬，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主控室内重新归于死寂。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冲刷着厂房屋顶。
沈长歌拿起桌上那本记事簿，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笔。他的手依然有些抖，但他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腕，强行稳定住笔尖，在“黑蛇佣兵团”这几个字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叉。
“燃烧效率提升了百分之三十。酸液确实是极好的助燃剂，但也因为燃烧过快，损失了一部分灵魂能量的回收。”他低声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实验。
叶琉璃飘到他面前，盯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睛。
“你的心跳很快，手也在抖。”魔女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伪装，“但你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算计。沈长歌，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个怪物。”
沈长歌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左眼中的天机造化眼突然亮起了一圈刺目的红光。
警报。
不是来自地面，而是来自地下。
原本平静的数据流突然变得紊乱，一股庞大、混乱且充满了恶意的生命反应，正从地下水道的深处，以惊人的速度向这里汇聚。
沈长歌扔下笔，目光穿透地板，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纳兰嫣果然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大把的丹药塞进嘴里，那是透支精神力的代价。
“准备干活了，女王大人。如果刚才只是开胃菜，那接下来这顿，可能会有点……恶心。”
地底深处，密集的抓挠声如潮水般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