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九日,清晨。
废弃化工厂的大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合拢。将外面的风雨与窥探隔绝,也将里面那个充满了工业剧毒的世界锁死。
这里的空气是绿色的。
浓稠的酸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巨大的锈蚀管道间流淌,地面上随处可见腐烂了一半的老鼠尸体。每一口呼吸,肺部都会传来轻微的灼烧感。
“沈长歌,你是不是疯了?”
叶琉璃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的红裙像是燃烧的火焰,与周围这阴森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捏着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是想毒死纳兰嫣,还是想先把自己熏成腊肉?本座堂堂……堂堂……”
“堂堂天灾魔女,我知道。”
沈长歌此刻正蹲在一根直径两米的巨大排污管前,手里拿着一根粉笔,在管道表面快速画着复杂的切割线。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正因为你是天灾,所以这里才是你的主场。”沈长歌抬起头,指了指那根厚重的耐腐蚀合金管,“这里的金属都是为了抵抗强酸设计的,硬度堪比下品灵器。我的凡火切不开,只有你的劫火能行。”
“你想让本座……当焊工?”叶琉璃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本座的火是用来焚天煮海的!不是用来切这种装着屎尿屁的管子的!”
“切开它,这里面的高浓度沼气就能通过压力阀导出,变成我们的燃料。有了燃料,我就能修复指环的聚灵阵。”沈长歌面无表情地抛出了诱饵,随后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看着我灵力耗尽,然后你也跟着一起沉睡。”
叶琉璃气得浑身发抖,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更加凝实。她死死盯着沈长歌,足足过了三息,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切!”
下一刻,一道细若游丝却炽热得令空间扭曲的紫红色火线,从她指尖射出。
那根连筑基修士全力一击都未必能留痕的合金管道,在劫火面前如同豆腐般被整齐切开。切口处光滑如镜,甚至还带着某种琉璃化的美感。
“很好,保持这个精度。”沈长歌立刻进入了状态,仿佛那个正在施展神技的不是一位上古魔神,而是一个好用的切割机,“把那边那个废弃的加湿器也切开,我要改造成酸雾喷射塔。”
接下来的五天,对于高贵的魔女大人来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她被迫在充满了机油味和酸臭味的厂房里穿梭,一会儿切割承重柱,一会儿焊接高压阀门。在沈长歌那个变态的“工程学”指挥下,这座原本死寂的工厂开始发出沉闷的低吼。
地下的沼气管道被重新布线,连接到了一个个伪装成普通井盖的压力引爆点;巨大的通风系统被逆向改造,连接到了地底深处的酸液池,变成了一个覆盖全厂的毒气呼吸系统。
这里不再是废墟,而是一个正在苏醒的、满怀恶意的钢铁怪兽。
而在这种高强度的劳作与精密计算中,沈长歌那原本脆弱不堪的灵脉,竟然奇迹般地适应了这种高压节奏。洗髓花的药力在不断的透支与恢复中被彻底吸收,他的修为虽然依旧停留在铸体境,但灵力的韧性却已远超常人。
……
五月十六日,千机城黑市,地下酒馆。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一个满脸麻子的情报贩子正压低声音,对着面前几个神色阴郁的黑衣人说道:“确切消息,有人在城外三百里的腐骨沼泽看到了紫色的火光。那火邪门得很,沾着水都能烧,跟传说中的‘天灾魔女’特征一模一样。”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领头的一人扔下一袋沉甸甸的灵石,迅速起身离去。
角落里,那个麻脸贩子掂了掂灵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容。他随手撕下面具,露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缺了颗门牙的老脸。
正是古三通。
他灌了一口那不知掺了多少工业酒精的劣质机油,打了个充满金属味的酒嗝,眯着眼看向城西的方向。
“臭小子,这‘声东击西’的把戏老夫可是替你唱圆了。要是这都活不下来,那你也就没资格接老夫的班了。”
……
五月十八日,纳兰府邸。
纳兰嫣看着手中那份标着“绝密”的情报,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腐骨沼泽……紫火……果然,那个废物体内藏着的东西才是关键。”
她站起身,白色的长裙在地上一尘不染地拖过。在她看来,沈长歌本身只是一只稍微有点牙齿的老鼠,而那个传说中的“魔女残魂”,才是足以让纳兰家在宗门内再上一个台阶的无价之宝。
“传令,影卫一队全员集结,携带重型困灵阵,随我前往腐骨沼泽。”纳兰嫣的声音清冷而果断。
“大小姐,那鬼街那边……”副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留二队和那帮雇佣兵看着就行。”纳兰嫣不屑地挥了挥手,仿佛在赶走一只苍蝇,“一只躲进化工厂的老鼠,还能翻天不成?告诉‘黑蛇’佣兵团,谁能提着沈长歌的头来见我,赏金翻倍。”
在她完美的逻辑里,这是最优解。用精锐去抓捕神兽,用炮灰去清理垃圾。
可惜,她不懂垃圾。
更不懂那个把垃圾当做武器的男人。
……
五月二十日,傍晚。
残阳如血,将废弃化工厂那生锈的铁丝网染成了一片暗红。
数十名身穿杂乱护甲、手持各式兵器的佣兵,正借着夕阳的余晖,鬼鬼祟祟地摸向化工厂的大门。他们是“黑蛇”佣兵团,一群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亡命徒。
“头儿,这地方看着阴森森的,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一个小喽啰咽了口唾沫。
“怕个屁!情报说那小子就是个废人,还是个残废!”满脸横肉的团长狞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开山斧,“冲进去!那是行走的灵石山!谁抢到归谁!”
贪婪战胜了本能的恐惧。佣兵们发出一声怪叫,争先恐后地冲进了那扇半掩的大门。
就在最后一名佣兵踏入厂区的瞬间。
位于化工厂控制室(原保安亭)内的沈长歌,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面前是一排早已损坏、如今却重新亮起幽幽绿光的监控阵法屏幕。屏幕上,那几十个代表敌人的红点,正如同病毒般侵入他的领地。
沈长歌坐在那张唯一的完好椅子上,右手搭在一根缠满了绝缘胶带的粗糙拉杆上。他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等待一场歌剧的开幕。
“欢迎光临。”
他轻声低语,声音透过早已布设好的广播系统,在空旷的厂区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流杂音。
下一秒,他的手猛地拉下了拉杆。
“咔嚓——轰!”
沉闷的齿轮咬合声从地下深处传来,紧接着,是高压气体冲破阀门的尖啸。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互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