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鬼街，因为补天阁的存在而变得格外热闹。

那些平日里藏头露尾的黑市商人、身负重伤不敢去正规医馆的通缉犯、乃至手持绝版古物却找不到修复师的落魄散修，此刻都在补天阁门口排起了长队。

铁牙带着他的手下，换上了一身虽然依旧破烂但洗得发白的衣服，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保安，维持着队伍的秩序。每当有人试图插队或闹事，他那仅剩的一只左手挥舞着狼牙棒，比以前更加凶狠——毕竟现在他是在为“神师”看门，这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职业荣誉感。

沈长歌坐在柜台后，面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件和灵石。

这半个月来，他严格执行着“三不修”的规矩。看似把大把生意往外推，实则每一单接手的生意都利润惊人。他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在垃圾堆里筛选着金子。

补天阁的防御阵法从最初的简易拉线陷阱，升级到了带有自动识别功能的灵力预警网。甚至连那台不仅能弹人还能弹垃圾的“鳄鱼颚骨投石机”，也被他改良成了二代版本，据说弹射精准度误差不超过半米。

然而，财富的积累并没有让沈长歌感到轻松。

每当夜深人静，他透过窗户看向苍穹时，那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血红色“热寂倒计时”，虽然进度条几乎静止，但那股悬在头顶的压迫感却让他无法呼吸。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

频繁开启天机眼的副作用开始显现。最近几天，他的视力开始出现间歇性的模糊，有时候眼前会突然飘过大片的黑色雪花噪点，就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

“你的视神经正在碳化。”叶琉璃的声音难得严肃，“再这么透支下去，不出一个月，你就真成瞎子了。到时候本座可不想寄宿在一个盲人身上。”

“所以我需要钱。”沈长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一枚刚刚修复好的古玉扔进储物袋，“很多很多的钱，去买那株该死的洗髓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都给本少爷让开！”

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伴随着金币碰撞的脆响传来。只见郝连金穿着一身晃瞎人眼的金丝滚边长袍，十根手指上戴满了五颜六色的储物戒，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挤开了人群。

“沈兄！沈大师！我想死你了！”

郝连金一进门就给了沈长歌一个熊抱，那股浓郁的脂粉味差点把沈长歌熏个跟头。

“放手。”沈长歌嫌弃地推开这坨人形自走金库，“你是来炫富的，还是来送钱的？”

“嘿嘿，当然是来送钱，顺便送情报！”郝连金自来熟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压得椅子吱呀作响。他神神秘秘地凑近沈长歌，压低声音说道，“沈兄，你最近可得小心点。黑市上疯了。”

“怎么？”

“药王谷那帮玩毒的疯子，发出了‘天字号悬赏’！”郝连金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十万灵石！只要一种叫‘活体翡翠’的怪血！听说那血邪门得很，滴在死木头上都能长出新芽来。现在满大街的赏金猎人都在翻垃圾堆找线索呢。”

沈长歌的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

活体翡翠？滴血再生？

这描述……怎么听着和叶琉璃这种“纪元残片”有点像？难道是木系的残片现世了？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情报，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我对这种都市传说没兴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八卦？”

“当然不是！”

郝连金嘿嘿一笑，像是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盒。

“这是我昨晚在鬼市最深处的‘盲拍’摊位上淘来的宝贝。卖家说这是上古炼丹炉，但我怎么都灌不进灵力。沈兄你是行家，帮我掌掌眼？”

说着，他打开了锦盒。

一尊巴掌大小的青铜小鼎静静地躺在黄色的绸缎上。

鼎身布满了铜绿，造型古朴，三足两耳。表面并没有什么华丽的纹饰，只有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划痕。

但就在沈长歌目光触及这尊鼎的瞬间，天机眼自动触发了。

【物品：？？？（数据屏蔽）】

【材质：深海沉母铜混铸虚空石】

【结构复杂度：极高】

【状态：多重逻辑锁死】

沈长歌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东西……不对劲。

普通的法宝，哪怕是损坏的神器，天机眼也能瞬间给出基本参数。但这尊鼎，居然自带“数据屏蔽”？这意味着它的制造工艺涉及到了极高层面的法则加密，甚至可能是天工宗核心层流出来的东西。

“修好它，多少钱？”郝连金一脸期待。

沈长歌沉默了片刻。理智告诉他，这种来路不明且结构复杂的东西是个烫手山芋，最好别碰。

但他现在的视神经已经在隐隐作痛，洗髓花的价格被炒到了天价，他急需一笔巨款。

“三万灵石。”沈长歌报出了一个足以让普通散修倾家荡产的数字，“而且我不保证能修好，只能尝试解锁。”

“成交！”郝连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拍出一张晶卡，“只要沈兄肯出手，这都是小钱！”

夜，深沉如墨。

补天阁的大门早已紧闭，只剩下工作台上的一盏聚光灵灯还亮着。

沈长歌戴着特制的放大镜，手里拿着一根比针尖还细的探针，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这尊青铜鼎的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发指。它不像是一个炼丹炉，更像是一个由无数微型机关嵌套而成的俄罗斯套娃。每一层铜壁之间都刻满了肉眼不可见的灵力回路，而且这些回路全是断开的，需要修复师在脑海中构建出完整的逻辑图谱，然后用灵力探针将其瞬间接通。

这不仅考验手稳，更考验大脑的算力。

沈长歌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天机造化眼已经开启到了极致，淡蓝色的光芒在他眼中疯狂闪烁，甚至溢出了眼眶，在空气中形成了两道实质般的光束。

【解析进度：98%……99%……】

还有最后一层禁制。

沈长歌屏住呼吸，探针小心翼翼地穿过两层铜壁之间的缝隙，触碰到了那个最为核心的节点。

就在探针接触的一瞬间。

原本死寂的青铜鼎突然震动了一下。

沈长歌眼前的蓝色数据流瞬间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警告！警告！】

【检测到天工宗第IV级追踪暗码！】

【该物品处于“天网”实时监控列表！】

【信号源已激活！正在发送定位脉冲……】

“不好！”

沈长歌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这哪里是什么炼丹炉，这分明是天工宗用来钓鱼或者追踪叛徒的定位器！

他猛地撤回探针，试图切断灵力连接。

但已经晚了。

那一瞬间的高强度数据反噬，顺着他的视线狠狠地撞进了他的大脑。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轰鸣在沈长歌脑海中炸响。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就像是有两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插进了眼球，并在里面疯狂搅动。

“噗！”

沈长歌猛地仰起头，两道鲜血顺着他的鼻孔狂喷而出，溅得满桌都是。

原本清晰的世界瞬间崩塌。视野中的那些数据流、线条、节点全部破碎成了乱码。大片大片的黑色噪点如同墨汁般在视网膜上蔓延，吞噬着最后的光亮。

就连苍穹之上那个始终冷漠注视着一切的“热寂倒计时”，在这一刻也变得扭曲模糊，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系统警告：天机眼过载度25%……强制休眠程序启动倒计时……】

“沈兄？！沈兄你怎么了？！”

原本在一旁打瞌睡的郝连金被吓得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满脸是血、双眼流出骇人血泪的沈长歌。

沈长歌的世界正在迅速陷入黑暗。他看不清郝连金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扭曲的金色色块在眼前晃动。

但他知道，麻烦大了。

那个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千机城上空的天网监控必然已经锁定了这个区域。

他颤抖着伸出手，死死抓住郝连金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跑……”

随后，无尽的黑暗彻底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