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惨白刺眼,将鬼街坑洼不平的路面晒得发烫。平日里喧闹的叫卖声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沉重且带有金属摩擦质感的脚步声。

“嗤——”

伴随着高压蒸汽泄露的锐响,一只穿着半旧铁头军靴的大脚狠狠踏碎了补天阁门前的一块青石板。碎石飞溅,激起一片尘土。

铁牙帮主站在逆光处,宛如一座移动的铁塔。他赤裸的上半身布满伤疤,最引人注目的是整个右肩连同手臂,都被替换成了一具粗犷狞恶的机械义肢。那正是黑市上流通的“天工宗丙型-虎爪”,虽然是淘汰型号,但经过暴力的私自改装,肘部的气压阀正不断向外喷吐着灼热的白雾,活塞运作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在他身后,二十名手持链锯刀和破甲锤的帮众一字排开,将这狭窄的巷道堵得水泄不通。筑基初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压得周围躲在暗处看戏的散修们呼吸困难,纷纷又退后了几丈。

“哪个不长眼的杂种,敢把老子的人当石头扔?”

铁牙帮主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含着沙砾,充满了暴戾的杀意。他抬起那只巨大的机械臂,五根精钢打造的利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遥遥指向店铺内那个坐在阴影中的身影。

沈长歌依旧坐在那张特制的高脚椅上,手里拿着一块细绒布,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枚从废品堆里捡来的黄铜齿轮。他甚至没有抬头,仿佛门口那群凶神恶煞只是一群扰人的苍蝇。

“那个阀门漏气了。”沈长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蒸汽的嘶鸣,“再不换密封圈,这只手迟早会把你半边身子炸烂。”

铁牙帮主愣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死瘸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今日不把你这破店拆成废铁,老子这‘铁牙’两个字就倒着写!”

“轰!”

没有任何废话,铁牙帮主脚下猛地发力,地面瞬间龟裂。他整个人借助机械臂后置喷射口的推力,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般冲向柜台。那只巨大的虎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沈长歌的面门。

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若是砸实了,别说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就是一头铁皮犀牛也得脑浆迸裂。

狂风扑面,吹乱了沈长歌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深邃得如同古井般的眸子。

就在那只足以致命的铁爪距离鼻尖不足三寸时,沈长歌的瞳孔深处,两道淡蓝色的数据流骤然炸开。

【天机造化眼·全功率解析】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褪去了色彩,变成了由无数线条、节点和数据构成的立体模型。

时间的流速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沈长歌看到了那只机械臂内部复杂的齿轮咬合,看到了灵力在老化的铜管中艰难流动的轨迹,更看到了一层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积碳死死堵塞在肘关节的散热阀门处。

在那精密的金属结构深处,一条细微得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红色裂纹,正随着活塞的每一次撞击而微微颤抖——那是金属疲劳产生的“结构死线”。

“啧,不仅漏气,还没上油。”

沈长歌在心中冷冷点评。这也就是天工宗那种为了追求标准化量产而牺牲了灵性的工业垃圾,若是出自真正的大师之手,这种破绽根本不可能存在。

“叶琉璃。”他在识海中冷静地呼唤。

“叫魂啊!本座正睡得香呢!”叶琉璃暴躁的声音瞬间响起,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三点钟方向,散热孔。那是他的油路死角。”沈长歌根本不理会她的抱怨,思维传递快如闪电,“点火。”

“你把本座当打火机使唤上瘾了是吧?!”

骂归骂,叶琉璃也知道现在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沈长歌若是被打死了,她这缕残魂也没好下场。

“嗡——”

现实世界中,哪怕是筑基期的铁牙帮主也没能察觉到,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紫红色火苗,极其刁钻地顺着沈长歌的视线指引,无声无息地钻入了他机械臂肘部那处不起眼的散热缝隙。

下一瞬,异变突起。

原本流畅运转的机械臂内部,那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劣质润滑油和积碳,在接触到这缕来自上古天灾的“劫火”瞬间,发生了剧烈的爆燃。

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种内部气压的瞬间失衡。

铁牙帮主只觉得右臂猛地一震,那股原本势不可挡的冲力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停顿。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发动机里突然被卡进了一颗石子。

这就是沈长歌要的“破绽”。

0.1秒。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甚至不够眨一下眼睛。但对于开启了天机眼的沈长歌来说,这足够他完成一次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打击。

他没有躲避,反而迎着那停滞在半空的铁拳,缓缓伸出了原本还在擦拭齿轮的右手。

苍白修长的食指,轻轻越过了狰狞的利爪,点在了机械臂护甲上一颗看似毫无关联的铆钉旁边。

那里是整个结构的共振节点。

“崩。”

沈长歌的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轻不可闻的音节。

指尖接触金属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高频震荡之力顺着那个节点疯狂注入。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冰裂般的声响突兀地响起,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只象征着力量与恐怖的宝器级虎爪义肢,竟然像是一块被击碎了受力点的钢化玻璃。

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布满了厚重的装甲表面。

“砰!”

一声闷响。

巨大的机械臂在距离沈长歌鼻尖一寸的地方,瞬间炸裂解体。

齿轮崩飞,弹簧乱射,铜管扭曲断裂。漫天的金属零件如同下了一场钢铁之雨,叮叮当当地洒落在柜台上、地板上。

铁牙帮主依然保持着挥拳的姿势,但他的右肩以下空空如也,只剩下半截还在冒着黑烟的连接杆。

全场死寂。

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围观的散修们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铁牙帮众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手中的兵器差点吓得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妖术?

一指头?就一指头把一件宝器给点碎了?

“啊——!!!”

直到两秒后,迟来的剧痛才钻入铁牙帮主的大脑。他捂着肩膀惨叫着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那种痛不仅仅是肉体的,更是来自于灵魂深处对未知的恐惧。

他惊恐地抬头,看向那个依旧坐在高脚椅上的青年。

沈长歌缓缓收回右手,将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藏入袖中。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下反震之力差点震断了他的指骨。凡人之躯强行破坏宝器,代价是巨大的。

但他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带着一丝嫌弃地吹了吹柜台上的金属碎屑。

“这种垃圾,确实没有修的必要。”

沈长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铁牙帮主,那双还没完全褪去蓝光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令人心悸的冷漠。

“两条路。”

他竖起两根手指。

“一,赔偿我大门和精神损失费,五千灵石。虽然你的手废了,但把这些零件卖一卖,再把你的帮派抵押了,应该勉强够。”

铁牙帮主浑身一颤,五千灵石?那是把他骨头拆了卖也不够啊!

“二……”沈长歌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外那些两股战战的帮众,最后落在帮主那张惨白的脸上,“以后这鬼街的治安,归我管。你,替我看着门。我不喜欢有苍蝇再来打扰我看书。”

铁牙帮主看着满地的碎片,又看了看那个仿佛掌控一切的青年。身为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他很清楚什么叫“踢到了铁板”。这哪里是个残废,这分明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哪怕对方没有半点灵力波动,但他那种一眼看穿生死的能力,比任何筑基期修士都可怕。

“噗通!”

铁牙帮主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撞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爷!以后铁牙这条命就是您的!谁敢在这条街撒野,我第一个废了他!”

沈长歌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那块细绒布,低头继续擦拭手中的齿轮。

“把门修好。还有,地洗干净。”

“是!是!小的这就办!”

……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或者说,以一种更加令人敬畏的方式确立了新的秩序。

那天之后,“鬼街怪医”的名号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千机城的地下世界。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瞎眼青年(传闻越传越离谱),不仅能把死人救活,还能一指头把活人戳死。

但只有沈长歌自己知道,他在关上店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后堂,将那只颤抖得如同筛糠般的右手浸入早已备好的冰桶里。

刺骨的寒意稍微缓解了指骨欲裂的剧痛。

“装逼遭雷劈。”叶琉璃在识海中幸灾乐祸地嘲讽,“我看你这只手起码要肿三天。为了收服几个废物,值得吗?”

“这叫成本控制。”沈长歌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若是真打起来,我的外骨骼耐久度不够支撑三分钟。用一根手指的代价换来安稳的发展时间和一群免费的打手,这是最优解。”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虽然赢了这一局,但他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重。

刚才天机眼全功率运转时,他隐约看到那只义肢内部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印记——那是天工宗的流水线编号。

这个世界的庞然大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这里。而他,正站在悬崖边上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