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伊甸园基地的第三天，世界失去了颜色。
四周只有无穷无尽的灰。脚下的土地像是某种巨大生物腐烂后的残渣，踩上去会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嗤声。
“注意脚下，重力异常区到了。”
沈长歌的声音通过简易的骨传导耳机传入众人耳中。他走在最前面，右眼瞳孔中，淡蓝色的数据流构建出一张即时的3D地形图。
在他的视野里，前方的空间扭曲得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巨大的岩石违反物理规则地悬浮在半空，有的甚至在缓缓自转。
“跟着我的落点跳，偏差不能超过三寸。”
话音未落，沈长歌助跑两步，整个人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腾空而起，精准地落在一块漂浮的黑色岩石上。
那是只有天机眼才能看到的“引力稳定点”。
裴凝紧随其后，身姿轻盈如燕。叶琉璃虽然嘴里嘟囔着“本座为什么要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踩着沈长歌的脚印跟上。季微漾被裴凝背在背上，手里紧紧抱着那个破烂玩偶。
就在众人刚刚通过重力区，进入一片如利剑般耸立的石林时，沈长歌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体瞬间紧贴在一根石柱后的阴影里。
“隐蔽！闭气！”
即使没有过多解释，这一个月的磨合也让众人形成了本能的反应。裴凝瞬间收敛了所有的剑气，叶琉璃压制了体温，季微漾则催动藤蔓将众人伪装成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
大地在震动。
咚。咚。咚。
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脏上。
沈长歌透过岩石的缝隙，开启了天机眼的远距离观测模式。
三百米外，灰雾翻涌。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缓缓从阴影中显露身形。
那是园丁机甲。
和当初在水房遇到的那只型号一模一样。高达五米的钢铁躯壳上布满了岁月的划痕，背后的生化罐里荡漾着令人不安的淡金色液体。
它并没有发现处于绝对静默状态的主角团，它的目标是另一处。
在石林的空地上，一只体型硕大的变异虚空兽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是一只类似狼的生物，但背上长满了骨刺，双眼泛着幽绿的光。
机甲迈着精密的步伐走到虚空兽面前，没有攻击，也没有杀戮。
它伸出了那只熟悉的机械臂，末端的针头闪烁着寒光。
“不要……”沈长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曾经被同样的东西刺入过。
噗嗤。
针头刺入虚空兽的脊椎。
淡金色的液体注入。
下一秒，虚空兽发出了凄厉却又亢奋的嘶吼。它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骨刺变得更加锋利，原本灰暗的皮毛下流动起金色的纹路。它的气息在短短几息内，从筑基期飙升到了金丹期！
这种违背常理的进化速度，让叶琉璃都瞪大了眼睛。
“检测到样本H-99活性峰值。开始采集。”
机甲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还没等虚空兽享受这股力量，它体内的金色纹路突然变得狂暴刺眼。
“嗷——！”
一声绝望的惨叫后，虚空兽像是一个充气过度的气球，“砰”的一声炸开了。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的金色光点和一滩粘稠的胶质。
那是它全部的生命精华，连同那股被催化出来的法则力量，融合成了一种高纯度的能量体。
机甲熟练地打开收集仓，强大的吸力将那滩胶质吸入体内。
“样本回收完毕。纯度：低。评测：废品。”
“催化剂配比需调整。耐受度不足。”
沈长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如果说之前被注射时，他还抱有一丝“或许是某种强化机缘”的幻想，那么现在，赤裸裸的真相就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施肥，催熟，自爆，回收。
这就是园丁的工作流程。
所谓的“变强”，不过是农夫为了让猪长出更多的肉。而他之所以上次没炸，仅仅是因为他这具“万象补天体”比较耐操，还没到爆炸的临界点。
就在这时，机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巨大的头部缓缓转动，那只猩红的独眼扫过沈长歌藏身的石柱。
滴——
一道红光穿透了伪装。
裴凝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叶琉璃的指尖火星跳动。
沈长歌死死按住她们的手，示意不要动。他在赌。
机甲的电子眼中流过一串数据瀑布。
“扫描……发现001号良性容器。”
“当前状态：生长优良。法则排异反应：微弱。”
“判定：未成熟。继续散养。”
红光移开。机甲重新迈开脚步，向着石林深处走去，仿佛刚才扫过的只是一株长势喜人的韭菜。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众人才敢大口喘气。
“它……它刚才叫你什么？”叶琉璃的声音有些发颤，即使是无法无天的魔女，面对这种将生命视作数据的冷漠，也感到了一阵恶寒。
“容器。”
沈长歌从阴影中走出，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但那双异瞳中却燃烧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疯狂。
他摸着脖子上那个早已愈合的针孔，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划出血痕。
“它觉得我还没熟。”
沈长歌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死寂的石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好，很好。”
“既然你想养，那老子就好好长。”
他转过身，看向沉船墓地的方向。
“走。去拿铁柱的骨架。我要把这里所有的资源都吃干抹净。”
“等到收割的那一天……”沈长歌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腥味，声音冷得像来自九幽，“我会让这群高高在上的农夫知道，什么叫做会爆炸的猪。”
裴凝看着这样的沈长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剑鞘重重地顿在地上。
不管你是人是猪，哪怕是魔鬼。
只要你还需要这把剑，我就为你斩断一切。
“出发。”
队伍再次启程。
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谨慎与试探，只剩下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
穿过悲鸣石林，前方的地平线上，一片巨大的阴影逐渐显露。无数断裂的星舰残骸堆叠在一起，如同巨兽的坟墓。
沉船墓地，到了。
但在那堆积如山的残骸之上，一条长达百米的巨大蠕虫正在缓缓蠕动，它那镜面般的甲壳反射着灰暗的天光，仿佛在嘲笑这群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