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鲸落的胸腔内，空气干燥得像一把生锈的锉刀。

沈长歌盘坐在一块覆盖着厚重灰尘的星舰装甲板上，手里摆弄着几根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导灵管。他的指尖全是黑色的机油和干涸的血迹，那是在第54号水房遭遇园丁机甲时留下的。

在那次遭遇中，他被当做牲畜注射了莫名的液体，这让他此刻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烧肺腑的愤怒。但他必须冷静，愤怒烧不死敌人，只会烧死自己。

“你说，要把本座的太初劫火塞进这个……”叶琉璃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那个丑陋的大铁罐子，“破炉子里？当烧火丫头？”

她抱着双臂，红衣如火，眉心的金色裂痕在昏暗中明明灭灭。虽然嘴硬，但她的眼神却不时飘向角落里那堆只剩下瓜皮的铁皮瓜——那是他们最后一点口粮。

“不是破炉子，是法则相位转换器。”沈长歌头也没抬，天机造化眼运转，视野中无数蓝色的数据流正在构建模型，“如果你想继续啃铁皮，或者等着外面那个大蜘蛛回来把你当肥料回收，你大可以拒绝。”

叶琉璃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但指尖已经冒出了一缕不情愿的火苗。

“裴凝，”沈长歌转向一直沉默擦剑的盲女，“你的任务最重。我需要你把剑气压缩到微米级别，充当这台机器的切割刀头。季微漾负责供给生机燃料，防止炉心过热熔毁。听懂了吗？”

裴凝微微侧头，银发垂落遮住了蒙眼的黑布，她没有任何质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抱紧了怀中的锈剑。

“开始。”

随着沈长歌一声令下，这座简陋到近乎荒谬的“伊甸园一号”原型机开始了第一次运转。

“点火！”

叶琉璃屈指一弹，一朵紫红色的劫火钻入炉底。刹那间，那座原本属于星舰副引擎的燃烧室发出了沉闷的低吼。温度表瞬间爆表，红灯疯狂闪烁。

“温度太高了！降频！把火焰温度压制在三千度！”沈长歌吼道。

“本座控制不住！这火一出来就想烧光一切！”叶琉璃额头见汗，咬牙切齿地试图收束火力，但太初劫火本就是毁灭法则，哪里是用来烧锅炉的？

“冷却！季微漾，上冷却液！”

蹲在培养槽旁的季微漾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催动枯荣法则。无数绿色的藤蔓疯狂生长，像蛇群一样涌入管道。

然而，木生火。

高纯度的生机一接触到失控的劫火，就像往油锅里泼了一盆水。

“轰——！”

整个鲸骨掩体剧烈震颤，一股恐怖的能量乱流在反应堆核心炸开。裴凝试图用剑气去切断回流，但金行肃杀之气一进入，瞬间与火、木发生了剧烈的三相反应。

警报声凄厉得像临死前的惨叫。压力阀崩飞，一颗螺母像子弹一样擦着沈长歌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要炸了！快跑！”叶琉璃尖叫道，她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正在膨胀。

“跑个屁！跑了就真的只能当猪了！”

沈长歌眼中的数据流疯狂刷新，瞬间计算出了唯一的解法——一个成功率只有0.01%的疯子解法。

他没有退后，反而一步踏前，直接冲向了那个即将爆炸的反应堆核心节点。

“天机眼·内视模式，全功率开启！”

“万象补天体，给我吞！”

他嘶吼着，双手直接插入了赤红滚烫的灵力枢纽中。

“滋啦——”

皮肉瞬间焦黑的气味弥漫开来。

沈长歌的身体瞬间成为了连接断裂回路的导体。狂暴的劫火顺着左手涌入，锋利的庚金剑气顺着右手刺入，生机藤蔓则死死缠绕着他的躯干。

痛。

超越了凌迟的剧痛。仿佛有一万把烧红的刀子在他的血管里搅动。

“噗！”

沈长歌一口鲜血喷在反应堆视窗上，但他没有松手，反而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都给我……听话！”

他在体内强行构建了一个“生物调节阀”。利用天机眼对法则结构的绝对解析，他将火的暴烈拆解为动力，将金的锋锐引导向传动轴，将木的生机转化为润滑剂。

他的经脉在崩断，又在下一秒被那股奇怪的金色力量强行缝合。

“叶琉璃！稳住输出，别让我看不起你！”沈长歌浑身浴血，声音沙哑如鬼魅。

叶琉璃看着那个在烈火中如同恶鬼般的男人，心头猛地一颤。她第一次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与傲慢，双手结印，拼尽全力压制着火焰的躁动：“闭嘴！本座……本座才不会输给你这个凡人！”

“嗡——”

在那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爆炸的临界点奇迹般地滑落。

狂暴的能量流经过沈长歌身体的过滤，变成了温顺的涓涓细流，推动着巨大的齿轮开始转动。

咔嚓，咔嚓，轰隆隆……

那是工业文明在废土上发出的第一声啼哭，虽然粗糙，却充满了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万年。

当那盏用探照灯改造的照明设备亮起，刺破了终年不散的灰雾时，沈长歌终于脱力地滑倒在地。

他浑身是血，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但在那裂纹深处，血液似乎泛着一丝诡异的淡金色光泽。

一只冰凉的小手怯生生地递过来一个铁皮瓜，是季微漾。

裴凝默默地站在他身侧，替他挡住了通风口的冷风。

叶琉璃靠在反应堆旁，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全是黑灰，像只花脸猫。她看着地上的沈长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半晌才别过头，哼了一声：“疯子。”

沈长歌艰难地翻了个身，看着头顶旋转的换气扇，咧嘴笑了。牙齿上全是血，却笑得无比快意。

“疯子才能活下去。”

他举起手中刚刚提炼出来的第一块“虚空合金”，那金属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有了这个……我们就有资格跟那个把我们当猪养的混蛋，掰掰手腕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伊甸园的轰鸣声从未停止。

有了稳定的能源和材料，沈长歌展现出了天工宗首席弟子的真正恐怖之处。他像个不知疲倦的幽灵，在鲸骨内穿梭。

外骨骼装甲升级、防御阵法重构、食物催生流水线……

9月30日。

沈长歌站在基地门口，他的气息比一个月前深沉了数倍。那次“以身做阀”的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体质。每一次法则冲刷，都像是打铁一样，将他的肉身锻造得更加坚韧。现在的他，单凭肉体力量，就能捏碎岩石。

“准备好了吗？”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三人。

裴凝换上了一套轻便的皮甲，锈剑经过重新打磨，寒光内敛。叶琉璃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腰间多了一个沈长歌特制的聚火罐，能让她更持久地作战。季微漾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军囊，里面装满了各种急救草药。

“目标，沉船墓地。”沈长歌戴上护目镜，遮住了那双闪烁着寒光的异瞳，“去把铁柱接回来。”

也是时候，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