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废墟没有清晨,只有那层亘古不变的灰雾稍微稀薄了一些,透出惨白得像死鱼肚皮一样的微光。
“嘎吱——嘎吱——崩!”
一声脆响打破了鲸骨掩体内的宁静。
沈长歌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锯条,又看了看那颗连皮都没破的“铁皮瓜”,面无表情地把它扔在地上。这东西砸在鲸骨地板上,发出了金石撞击的沉闷回响。
“本座早就说过,你那是徒劳。”
叶琉璃半透明的身影飘浮在空中,红衣如火,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的戏谑,“这东西是那小疯子用枯荣法则催生出来的,皮层结构里全是高密度的金属纤维。你拿把破锯子跟它较劲,是在羞辱锯子。”
沈长歌没搭理她,只是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自从十天前建立了这处“伊甸园”,生存危机暂时解除,但生活质量却直线性下跌。
“裴凝。”沈长歌喊了一声。
角落里,正在闭目养神的裴凝睁开眼。她没说话,指尖轻轻一挑。
铮——
一道细若游丝的寒光闪过。地上的铁皮瓜瞬间裂成均匀的八瓣,切口平滑如镜,甚至没流出一滴汁水。
“谢了。”沈长歌捡起一块,递给裴凝,“省着点吃,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水分来源了。”
裴凝接过瓜片,看着那灰白干涩、如同石棉般的果肉,迟疑了一下,还是塞进嘴里。
“咔嚓。”
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吃水果,倒像是咀嚼生锈的铁钉。
这十天来,裴凝背部的伤势在“活体翡翠”的滋养下已经结痂,但她的本命剑却因为在熵增环境中长期裸露,剑刃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她现在就像一把快要卷刃的刀,急需高阶金属来“磨刀”。
“开会。”
沈长歌咽下满嘴的铁锈味,拍了拍手。
小小的鲸骨空间内,四“人”围坐。
沈长歌,一个半身木质化的凡人;叶琉璃,一团脾气暴躁的火;裴凝,一把快断的剑;还有缩在墙角、抱着那颗断齿地雷当核桃啃的季微漾。
季微漾现在的心智只有三岁,她咯嘣咯嘣地嚼着铁皮瓜,吃得津津有味。她是这里唯一不觉得苦的人,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造物。
“现状很不乐观。”沈长歌指了指干裂的嘴唇,“第一,缺水。铁皮瓜里的那点水分,连维持基本代谢都不够。再过三天,我们就会因为脱水而休克。”
“第二,缺金。”他看向裴凝手中的残剑,“这把剑是我们的主要防御手段。如果没有高阶灵材修补,下次遇到食锈兽群,它就会碎。”
“第三,缺能。”沈长歌从怀里摸出一块漆黑的芯片,那是铁柱残留的核心,“这小家伙还在休眠,没有它,我们在废墟里就是瞎子和聋子。”
叶琉璃飘到沈长歌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所以呢?伟大的饲主大人打算怎么办?外面全是熵增灰雾,出去就是送死。”
“不出去也是等死。”沈长歌站起身,眼神变得锐利,“而且,我也没打算盲目乱撞。”
他抓起自制的攀爬索,动作熟练地爬上了鲸骨的最顶端。这里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灰雾在这里最为浓郁,能见度不足五米。
“天机眼,启动。”
沈长歌的双瞳瞬间染上一层淡漠的蓝光。
在这个世界,肉眼是会被欺骗的,只有数据不会。
【模式切换:雷达扫描】
【算力分配:90%】
【目标特征:液态水流动震动、高密度金属反应】
视野中的灰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绿色线条构成的3D线框世界。地形起伏、岩石裂缝、远处游荡的食锈兽,全部化作了跳动的数据流。
沈长歌的大脑在剧烈刺痛,鼻血顺着嘴角流下,但他死死咬着牙,将感知范围向西北方向疯狂延伸。
一里……三里……十里……
杂波,全是杂波。混乱的引力场、残留的辐射、无意义的能量湍流。
“再远一点……”
沈长歌不仅是在压榨天机眼的算力,更是在压榨这具“万象补天体”的潜能。他那只木质化的左臂上,几根嫩绿的枝芽因为灵力过载而迅速枯萎脱落。
就在视神经快要崩断的瞬间,三十里外,一组极其微弱但规律的震动信号闯入了他的感知网。
嗡——嗡——嗡——
那是大型流体在管道中奔涌的声音。
【锁定目标!】
【设施分析:上古工业建筑群】
【特征匹配:第三水循环处理厂(废弃)】
【资源评估:低辐射水源(存量中)、沉淀重金属(丰富)】
“找到了。”沈长歌猛地闭上眼,切断了连接,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鲸骨上栽下去。
他滑回地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众人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西北三十里,有个大水库。裴凝,带上剑,我们走。”
“我不去?”叶琉璃挑眉。
“你需要留下来当‘锅炉’。”沈长歌指了指基地中央那个简陋的维生阵法,“你走了,这里的温度会瞬间降到零下,季微漾会被冻死。”
他又看向季微漾。少女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感应到了他要离开,有些不安地扔掉了手里的瓜皮,伸出手想要抓沈长歌的衣角。
“别动。”沈长歌按住她的头,“看好家。谁敢进来,就把他种进墙里,懂吗?”
季微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怀里那个破破烂烂、沾满口水的玩偶塞到了沈长歌怀里。
“保……护费。”她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沈长歌愣了一下,看着手里这个丑陋的布娃娃,心中莫名涌起一丝酸涩。他把玩偶塞进腰间的工具包,转身对裴凝挥了挥手。
“出发。”
两人钻出鲸骨掩体,瞬间被外界刺骨的寒风包裹。沈长歌左臂上的简易液压抓钩发出咔嚓一声咬合声,这是他用废料改装的,用来弥补左手木质化后的抓握力不足。
刚走出不到五百米,沈长歌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他蹲下身,盯着地面上一道深深的压痕。
那是一个巨大的、规则的几何形印记,宽约两米,边缘整齐,将坚硬的岩石地面压得粉碎。
“怎么了?”裴凝警惕地握住剑。
“不是生物。”沈长歌伸手摸了摸印记边缘,指尖传来一阵灼烧感——那是残留的高温,“是履带。重型机械的履带。”
他抬起头,看向西北方。那道履带印记笔直地延伸向灰雾深处,方向和他们的目的地完全重合。
“看来,想喝水的不止我们。”沈长歌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走吧,去看看是哪个‘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