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漾的拥抱并不温柔,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掠夺。
“喂……松手……我要被你吸干了……”
沈长歌脸色惨白,感觉体内的造化之气正顺着接触点,源源不断地涌入怀中少女的体内。她就像是一块干瘪了万年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沈长歌身上那种能梳理法则的特殊气息,用来压制体内残余的幻痛。
“不……不放。放了会痛。”
季微漾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不讲道理的执拗。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周围刚长出来的嫩绿藤蔓瞬间变成了带刺的荆棘,在空中狂乱舞动。
沈长歌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变成灰褐色枯木状的左臂,不仅没有知觉,反而隐隐作痛。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这丫头当成人形充电宝吸成人干。
“叶琉璃!想办法!”沈长歌在识海中求救。
“本座能有什么办法?烧了她?”叶琉璃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虚,显然刚才那一下爆发让她也不好受,“这小疯子现在把你当娘了,你要是敢推开她,这些荆棘能把咱们扎成刺猬。”
沈长歌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天机眼扫描显示,季微漾体内的能量虽然疏通了,但依旧处于满溢状态。她不知道怎么控制,只会本能地释放或者索取。
既然堵不住,那就导出去。
“听着,”沈长歌忍着眩晕,伸手按住季微漾的脑袋,强行把她的脸扳向鲸骨的一侧,“如果你不想痛,就把你身体里那些多余的气,吐到墙上去。”
季微漾茫然地眨着大眼睛,顺着沈长歌的手指看去。那是几根巨大的、白惨惨的鲸鱼肋骨,之间有着巨大的缝隙,刺骨的灰雾正顺着缝隙往里灌。
“就像这样……想象你要给这个大骨头穿件衣服。”
沈长歌像教导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循循善诱。
季微漾似乎听懂了。她松开了一只手,对着那面骨墙虚抓了一把。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无数粗大的绿色藤蔓如狂蟒出洞,瞬间爬满了惨白的肋骨。它们相互交织、硬化,随后长出厚实的苔藓填补缝隙。
仅仅几息之间,原本漏风的鲸骨大教堂,竟然变成了一个全封闭的、绿意盎然的巨大树屋。外界那种令人窒息的熵增灰雾被厚重的植被隔绝在外,空气中那种腐朽的味道也被草木清香取代。
危机解除。
沈长歌感觉身体一轻,那种被抽离的感觉终于消失。他像一摊烂泥一样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这哪里是天灾,简直是最高效的3D打印机……”他看着这神迹般的建筑,苦笑不已。
季微漾似乎对自己造的“房子”很满意,她抱着玩偶缩在墙角,身体表面又开始脱落一层薄薄的灰皮。
沈长歌的目光被那堆脱落物吸引了。
那是混杂在腐烂血肉中的几枚翠绿结晶,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极其纯净的生命波动。
“这是……”
沈长歌爬过去,捡起一枚。
【物品:活体翡翠(高纯度)】
【来源:枯荣法则载体排出的结晶】
【特性:极强的抗熵性,能中和法则腐蚀】
【备注:需高温熬煮去毒,否则会导致使用者木质化。】
沈长歌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记得很清楚,之前在千机城,纳兰嫣为了寻找这种名为“活体翡翠”的东西,不惜屠了半个黑市。那是能让濒死之人重塑生机的圣药。
而现在,这东西就像这傻丫头的排泄物一样,随地都是。
“天无绝人之路。”
沈长歌猛地回头看向角落里的裴凝。她依旧昏迷着,背上那道被空间乱流切开的伤口虽然不再沙化,但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灰败的死色。熵增的毒素已经深入骨髓。
如果不救,她活不过今晚。
“叶琉璃,生火!”
沈长歌没有炼丹炉,他捡起一块碎裂的头盖骨,用石头将边缘砸平,做成一个简易的石碗。
“你又要干什么?”叶琉璃虽然抱怨,但还是飘了出来,指尖燃起一朵深紫色的劫火。
“熬汤。”
沈长歌将几枚“活体翡翠”丢进石碗,又接了一点季微漾藤蔓上滴落的露水。
“给本座把火温控制在三千度,恒温,少一度我把你指环扔出去喂狗。”沈长歌一边威胁,一边用天机眼死死盯着石碗内的数据变化。
叶琉璃气得火苗乱窜:“本座是灭世之火!不是你的灶火!这是亵渎!这是……”
“这是救命。”沈长歌打断了她。
在太初劫火的恐怖高温下,那几枚翠绿的结晶迅速融化,原本混杂其中的黑色毒素化作青烟飘散,只留下一汪碧绿如翡翠的药液。
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既有草木的清新,又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喝下去。”
沈长歌扶起裴凝,强行掰开她紧咬的牙关,将滚烫的药液灌了进去。
药液入喉,裴凝的身体猛地一阵痉挛。那种感觉就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但紧接着,那块炭化作了磅礴的生机,疯狂冲刷着她体内那些灰败的死气。
“咳咳……”
裴凝剧烈咳嗽着,一口黑血喷出。她猛地睁开眼,双眼中银芒爆射。
身为战士的本能让她在苏醒的瞬间就判断出了周围的异样——陌生的环境,浓郁的妖气,还有一个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怪物。
呛——!
残破的本命剑凭空出现,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指墙角。
那里,季微漾正抱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生锈的金属地雷(她似乎把它当成了坚果),啃得咔咔作响。感受到杀气,她猛地抬头,无数荆棘瞬间破土而出,如枪林般对准了裴凝。
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
一声怒吼横在两人中间。
沈长歌不知何时挡在了剑尖与荆棘之间。他也没用灵力防御,就那样张开双手,像个护住两只斗鸡的老母鸡。
裴凝的剑尖在他喉咙前一寸硬生生停住,剑气割断了他几缕头发。
季微漾的荆棘也在他身后停下,轻轻蹭着他的木质化左臂。
“看清楚,这里不是战场,是家。”沈长歌指了指头顶那绿意盎然的穹顶,又指了指裴凝背上正在迅速愈合的伤口。
“她是我们的墙,也是你的药。”沈长歌盯着裴凝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不想死,就把剑收起来。”
裴凝愣住了。她感受着体内那股从未有过的温暖生机,又看了看那个抱着地雷、一脸懵懂却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少女。
最终,她手腕一翻,残剑化作流光消失。
“抱歉。”裴凝低声说道,声音沙哑,“我以为……”
“以为我们死了?”沈长歌瘫坐在地上,从旁边抓起半块季微漾没吃完的“铁果子”,也不管干不干净,狠狠咬了一口,却差点崩掉大牙。
“呸,真硬。”他吐出铁屑,看着这个由病号、疯子和残废组成的奇怪小队,无奈地笑了笑。
“欢迎来到伊甸园,各位。虽然目前除了铁锈和烂肉什么都没有,但至少……我们还活着。”
季微漾似乎听懂了“活着”这个词,她歪了歪头,把那颗啃了一半的地雷递到了沈长歌嘴边,像是某种示好。
沈长歌看着那随时可能爆炸的玩意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生活,还真是充满了惊喜啊。
